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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_分卷阅读_9

  方谨白衬衣领口已经松了两个扣,他喘息了一口,压抑住尾音极其细微的战栗:“但您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顾洋自己不敢跟他大哥掐。”顾名宗悠悠道:“他圆滑太过,缺乏胆气,被顾远抓到把柄后竟然只知道用送钱送女人的方式来割地求和;这种拙劣的手段让我看了很不满,简直像两个小孩在幼儿园里玩过家家。”
  原来这阵子顾家兄弟俩之间的明争暗斗他都知道!
  方谨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然而与之相对的是,身体内部某根神经却在越来越放肆的抚摸下渐渐颤抖,绷紧,以至于连呼吸都开始不稳。
  “告诉你是让你明哲保身,老老实实当个助理。做一份事,拿一份工资,别被暴风尾巴扫着。”顾名宗俯身挨在方谨耳边,微笑道:“你看,冷眼置身事外是有好处的。”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热气都呼在敏感的耳廓上,方谨猝然抓住了顾名宗的手腕,手指凉腻腻的带着汗,还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连指尖都因用力而泛出了青白。
  顾名宗偏头看向他,只见方谨鬓角都被汗湿透了,头发显出一种柔润的油黑;而脸颊又是被水浸过一样的白,那么无辜又任人屠戮,仿佛最终被按在屠刀下无处可走的小动物。
  “……”方谨慢慢侧过脸来与他对视,眼底求饶的神情都被水洗过了似的,半晌才小声说:“我……我待会还得回去……”
  顾名宗笑着拍拍他的脸,随即直起身来俯视他,说:“自己脱了。”
  ·
  昏暗的阴影中有风吹来,擦着冰凉的耳垂和布满冷汗的脖颈,仿佛有无数细碎哀怨的人声裹挟在风中一掠而过,瞬间消失在了阴暗湿冷的建筑墙角。
  年幼的方谨坐在台阶上,泪水顺着稚嫩的脸颊大滴大滴淌下来。但他又不敢放开声哭,只得勉强忍着抽泣,因为气哽过度而不时发出小小的打嗝。
  “你是谁?”
  方谨抬起头,台阶下背光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球衣的小男孩。
  “……你是谁?你哭什么?”
  方谨想说话,但开口就被哽咽打断了,只得摇摇头。
  小男孩疑惑地走上前,居高临下盯着方谨瞅了一会。他看上去其实也就十一二岁,但个头高多了也结实多了,大概平时没见过方谨这样雪白的小泪包,片刻后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方谨的脸:“喂?你到底怎么回事?”
  “……”方谨断断续续说:“我……我爸爸妈妈……死……死了……”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说:“我妈也死了。”
  他坐到方谨身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绢:“喏,给你。”
  小方谨抽抽噎噎地接过来擦脸,但眼泪越抹越多,很快就把一整条手帕都弄得透湿。小男孩看得直咋舌,摇头道:“你们小丫头就是眼泪多。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我不是……我不是小、小丫头……他们要把我卖、卖进这家来……”
  “啊?”小男孩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我们家什么时候要买小姑娘了?”
  “我不是小、小姑娘……哇!……”
  小男孩眼错不眨地盯着方谨湿漉漉又秀美的小嫩脸,嘴里嫌恶道:“这么丑你还哭,再哭就更丑死了。我叫顾远,你叫什么名字?”
  方谨的呜咽一顿,顾远?
  他就是那个顾远?!
  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笼罩方谨全身,他的心脏几乎停跳,连呼吸都忘记了,混乱中的第一个反应是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就跑。
  “喂!”小男孩大惊:“你上哪去?喂回来!”
  方谨跳下台阶拼命向远处狂奔,听见小男孩在身后怒吼:“喂——!把手帕还我啊!那是我妈的手帕!”
  方谨连头都不敢回,似乎听到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好像是小男孩拔腿追了上来。但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一生中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只听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紧接着脚下一绊。
  失重感陡然袭来,仿佛从悬崖落进无底的深渊。
  “……啊!”
  方谨猛然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内室里亮着橙黄色昏暗的光,顾名宗坐在大床另一侧,头也不抬的对着笔记本电脑:“怎么?”
  “……”方谨强压下喘息,嘶哑道:“没……没什么,梦见摔跤了。”
  大书房内室堪称整栋庄园里顾名宗最隐私的地方之一,因为他年轻时经常工作到凌晨后便直接在这里休息,因此装潢非常豪华讲究,配套的浴室、衣帽间、茶水间一应俱全。
  圆形建筑的房间异常宽敞,而床头灯只有顾名宗那一侧才亮着,因此绝大部分空间都笼罩在昏暗的朦胧中,雪白的薄被则凌乱堆在床单上,显出一种温暖干净的淡黄。
  顾名宗的敲击键盘声一停,抬手招了招。
  方谨慢慢靠过去,顾名宗用手背在他布满冷汗的额头上贴了一会,又在耳后摸了下脉搏,放下电脑去了茶水间。过一会他端着半杯热水走回来,示意方谨喝掉:“你发烧了。”
  方谨这才感觉到头昏昏沉沉,有种不舒服的心悸。
  “情绪激荡思虑过重引起的低烧,不用吃药。”顾名宗又道,“睡一觉就好了。”
  方谨一口口喝掉热水,感觉心悸渐渐稳定下来。他扭头一看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屏幕上显示着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他顿时愕然,拿过来一看全是顾远,打入电话记录一直持续到两点多,想必是一晚上到处在找他。
  “不用打回去,”顾名宗盯着电脑屏幕道,“离了助理就不能活,这是没断奶。”
  方谨心里一动,但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出来:“但是,也可能大少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晚上顾洋请他出门余兴节目去了。”
  方谨当然知道顾洋所谓“余兴节目”是什么意思,刹那间手指顿了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只听顾名宗在身后吩咐:“把抽屉里那个平板拿给我。”
  方谨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块类似于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顾名宗接过来,也不避讳方谨,当着他的面就输入了四位数密码,开机后上面显示出电子写字屏;他在写字屏上用钢笔另一端随手签了个名,紧接着提示笔迹验证通过,另一边他电脑上弹出个窗口,示意购买指令已经发出。
  “这是什么?”方谨奇问。
  “最近签了个公司股份购入合同,要让总账户打钱。”顾名宗淡淡道:“不关你的事,睡吧。”
  方谨心头刹那间掠过一丝怀疑,仿佛潜意识中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但正想深究时那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其实来源于他的本能,这么多年被顾名宗这样的男人手把手养成的,对危机敏锐的嗅觉和预感。
  方谨躺在软和雪白的枕头上,试图再把一切飘忽不定的不安联系起来,但刚动脑子就昏昏沉沉,低烧造成的晕眩让他注意力非常涣散。他闭上眼睛,感觉到顾名宗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紧接着床头灯啪的一灭。
  房间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
  正如方谨所料想的那样,顾远确实整整找了他一晚上。
  酒会上顾远刚发现方谨消失了的时候,只当他是找地方吃东西去了。但酒会中途迟婉如非拉着他介绍自己的娘家侄女,顾远百般不耐烦想找方谨来救场,这时还找不到,就有点暴躁了。
  到酒会结束他被顾洋邀请出门,那时候还在不停打方谨电话,能打通但始终没人接。最终凌晨两点多他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家,去拍方谨的房门却没有应答,最后一次电话也没打通,于是随手摔了手机,倒在大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顾远醒来,面沉如水地下楼坐在早餐桌前,只见面前是一份典型的西式早餐——面包、培根、煎蛋和烤西红柿,另外还有一大杯香浓滚热的拿铁。
  顾远多年在外留学,这其实是他惯常的早餐模板。但昨晚被顾洋不要命的灌醉了一场,早上醒来却没有方谨准备的酸笋老鸭醒酒汤,让顾远整整发酵了一个晚上的不快几乎显在了脸上。他把刀叉往雪白桌布上一放,扭头问管家:“方谨呢?”
  管家呐呐不敢言。
  顾远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他神色中的异样,心内疑窦陡生,刚要追问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顾名宗冷冷的声音:“没有助理你吃不了饭了是吗?”
  顾远回头一看,只见顾名宗正从餐厅门口进来,身后几步远外跟着早已梳妆打扮停当,步伐袅袅婷婷的迟婉如。
  “……”顾远起身平平道:“父亲。”
  顾名宗上下打量了长子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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