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她松开手,起身离开。
金林别墅是她的住所,要走也该是陆渺离开。他反应过来后追出去,只见到程似锦下楼的背影,她暴躁得反常,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对问及行程的任何话都没有回应。
一辆鲜红的超跑扬长而去。
别墅主人的低气压影响到了所有人。卓管家望着跑车在眼前消失,回过头,看向楼上的陆少爷,斟酌了片刻:“……吵架了吗?”
真是奇了。
卓然也有点发懵。他工作经验丰富,对东家的性格也颇为了解。程似锦平常不高兴的时候,一般只是为了工作和事业,会散发出那种疲惫倦怠、像是阴沉下雨天的感觉。他没见过程似锦快要像爆竹炸开这样鲜明的恼怒。
陆渺勉强道:“不能说是吵架吧……抱歉,我说错话了。”
但他不觉得自己是说错。
如果现实残酷惨淡,他不会因为现实惨淡就逃避。既然程似锦能对张默初投入感情,她明明也是会喜欢别人的……不喜欢自己,大概是因为,他还不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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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收藏品不知何时被摔得粉碎,四分五裂地躺在脚下。
张特助没有表情的脸都凝滞了一瞬,抬头,看到往日根本不会住公司的程总靠在办公桌边,旁边一个摆放古董和收藏品的博古架空了,墙壁上之前从其他人那儿买来的画——陆渺曾经拍卖出售的作品,画框被摔碎的裂纹如同蛛网。
程总穿得有些薄,脊背的形影被天光映照,勾勒出很有力量感的线条。
公司里有给她准备的套房。但她似乎一夜没睡。
特助走上前,低头巡视了一会儿,没在地上看到什么重要文件,心立刻压回了肚子里。同时庆幸想到:“气成这样还能感觉到在工作上理智尚存,不愧是我的完美上司……至于摔碎的这些,是程总自己的财产。”
张瑾打电话给楼下,叫了个保洁。她看到程似锦手指上被火星灼出来一个水泡,尽职地递过去创可贴。
程似锦一言不发地接过来,低头盖住水泡,道:“开个晨会吧。”
“老板,太早了。”张特助道,“还是吃个早餐再说?”
程似锦叹了口气。
特助知道她应该没胃口,把包里的糖分给老板。程似锦含在嘴里,很甜,糖块鲜明的甜融入舌尖,但她隐隐还是感觉到一股难言的苦涩,陆渺磨得那杯咖啡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舌根上,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
“你说……”
张瑾即刻打断:“老板,我是钱性恋,不懂男人。”
“……”程似锦转过身,瞥了她一眼,“那提一提速吧,钱性恋。”
她说得提速,是指公司项目的进展。
接下来的三天,程似锦都没有去任何地方,她一直在公司。顶头上司一刻不停的投入和监督,让各位高管和副总头皮发麻,集团上下都跟着不约而同地加班提速,既幸福又痛苦地一边拿高额加班费,一边希望程总不要给这么大的压力。
她三天没有回去。
这大概是一种冷处理。陆渺其实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被拒绝,他提前联系好房东,在一个便宜的小区租了房子,置办东西,把陆拂出院的手续一个个地跑完,每天晚上,他都会回金林别墅,抱着小狗在正厅等她。
他和小狗都不太能熬夜,后半夜总是会睡着。
他半夜醒过来时,小狗已经在怀里睡着了,陆渺望着别墅外昏暗的道路,呆呆地看了很久。
三天后,陆拂出院的日子到了。陆渺收拾了一下东西,搬出别墅,他知道自己再等下去很不要脸,近似到了可耻的程度。
他跟小狗道别。
小狗蹲在原地看着他。陆渺松开行李箱,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耳朵,说:“今天妈妈就回来了。”
他低语道,“我不添麻烦,她就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也想她。”
第34章 qwq
陆渺离开的消息, 管家第一时间就告知了她。
当时程似锦在开会。
她只是低头扫视了一眼消息内容,简略的几个字映入眼底。
但临近她坐的特助和另一位副总,都在这一瞬间立刻感知到无形的压力, 程总的表情只出现了很细微的变化,但她唇边的笑却泛起一丝不悦的冷意。
会议结束,程似锦给卓然打了个电话。
卓管家明显在等待她的问询, 立刻接通,事无巨细地告知:“阿姨收拾了一遍房间,屋子里没有缺少任何东西,他只拿走了两套衣服,还有小姐的一件玩具。”
“小姐”是指那只长毛三花猫。
“玩具?”
“是的,是一个毛绒球。”这东西非常便宜, 但架不住猫咪喜欢,即便小狗拥有豪华装修的宠物房,它却依旧最宠爱那么一颗柔软的毛绒球,把毛绒球抓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程似锦沉默了半晌,问:“他身上有钱吗?”
一向有问必答如同人工智能的管家一时顿住。陆少爷在金林别墅锦衣玉食,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想要什么只需要开口,他会准备好一切。所以卓管家还真的没有注意他身上有没有钱——而且一般来说, 他接这通电话收到的指令往往是把上一位情人的物品全部清除处理掉。
她没有得到答案。
程似锦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该出现,就是因为不该出现的问题冒了出来, 反而让一向冷静自控的她瞬间烦躁起来。她挂断电话,靠在长生集团顶层的办公室桌边, 手指无意识地掐断桌上的花芽。
这是周淑珍上一次让助理给她准备的。
花芽被她的手指一片片掐落, 汁水沾在指腹上。日光漫入敞亮的室内,将大半的房间照得通明一片。
特助看了一眼被掐得七零八落的花, 她未卜先知地伸手从程似锦的外套里收回烟盒,严格按照她的嘱咐进行提醒:“对任何东西上瘾都是一种理性的堕落。”
程似锦看着外面难得的冬日暖阳:“感觉你在骂我。”
“这是您自己的交代。”张瑾没什么表情,她转头跟另一个小助理重审了一下会议记录,做了一下各部门的协作串联工作,随后回头接上话,继续道,“不过您显然还没玩够他。”
程似锦没有否认,蹙眉问道:“你会因为真爱降临就辞职跑出去过苦日子吗?”
“不会。”特助说,“所以我建议把恋爱脑列为癌症,显然陆渺先生属于病入膏肓的晚期。病情比较沉重。”
“简直是脑子有问题。”程似锦说着去摸烟,可惜都被助理小姐收走了,于是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上的花汁,“真想掐死他。”
张瑾面无表情地道:“我会为您找最好的精神病医生,下午有一段时间还没安排行程,需要心理咨询吗?”说完跟身侧的小助理做了个手势,小助理走上来把掐烂的花叶连同瓶子撤下去,离开办公室。
室内只剩下两人。地上之前摔碎的东西都被清理过,撤掉博古架,顿时变得空旷了很多。
程似锦的心情很不好。
她一开始只是因为陆渺的要求而烦躁,甚至觉得这是陆渺切割关系的一种手段。他本来就不情愿,本来就将这种行为贬斥为卑劣下流。现在,陆拂不再是让他岌岌可危的命脉,他可以自由地回到高尚那边了。
他可能依旧很讨厌她。这是程似锦心中第一个诞生的揣测。她有一种被愚弄的错觉,觉得就应该对他采取一些粗暴的手段,限制他的自由锁在家里,也不应该支持陆渺有所谓的什么爱好,他只要脱光了能用就行了。
这种不高兴的细节从她的眼神和小动作里表现出来。
张特助收回玩笑的语气,看老板的热闹也是要有分寸的。她掏出了手机,将几张照片从相册里翻出来:“消除分离焦虑的办法就是养一个新的宠物。”
是年轻男人的照片,长得都很不错,身上还都有一股艺术家的忧郁厌世。看来她真的好好挑选了。
程似锦看了一眼,视线挪过去,盯着张瑾。
对视了一秒,张瑾补充道:“需要的话,痣也是可以点的。”
程似锦反而对这种特别筛选非常抵触,她还没沦落到要给一个小情人找替身的地步,抬手在屏幕上删除这几张照片:“好像我多宝贝他一样。”
接下来过了八九天,程似锦似乎恢复如常,她回到金林别墅,依旧会在不忙时送韩玉书去中央大学,会耐心聆听父母问候近况的电话,也会让小狗跳到车上,跟着她出来玩。
年前的最后一个节气,每天都在下雪。
程似锦按照惯例回老宅,陪母亲拜神问卜。司机开出来自己平常最常用的车,道路上洒了消雪剂,底下几乎没有冰层,雪花飞扬,玻璃上的雪晶被刮得干净透亮。
母亲发消息叮嘱她早点过来,程似锦刚要回复,抬眼时忽然顿住,她道:“先停下。”
司机什么都没问,老实地停靠在路边。
降下车窗,外部的寒风翻涌而入,车内的热流迅速散失。程似锦望着街边的一家蛋糕店,玻璃橱窗里映出交错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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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要贴到玻璃门的上面,那里。”店员指了指方向,将装饰品塞进他怀里,“梯子去库房拿。”
“好。”陆渺点点头。
这种梯子离地大概一人高,陆渺把梯子抱出来,蹲在店门口整理了一下要贴的装饰——快过年了,要把店铺装饰得喜庆一点,这样比较有节日气氛。
他估测好位置,爬上梯子。
没有爬得特别高,陆渺把贴画后面的塑料撕下来放在兜里,比量了一下位置。贴画上是一对小情侣捧着蛋糕的图案,背景是一颗大大的红心。
他看着图案,擦了擦玻璃,伸手小心地贴上去,以防哪一个细微的缝隙粘合不牢会卷边儿。
红心……
她到现在都没有删除联系方式……
陆渺在她的备注后面加了一颗红心,让程似锦的消息框更加醒目。自从那天她离开后,消息通知就再也没有响过。这个红色的置顶消息框每天都让他难以入睡,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似锦把他拉进了黑名单才没有被删除。
要问一下吗?……问什么呢。
陆渺小声叹气,他昨天晚上梦到程似锦跟别人上床。
贴画牢牢地黏在了上面。陆渺正要下来挪地方,面前玻璃橱窗的反光映出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号,那串数字完全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嘭得一声,像是什么烟花在视野中炸裂,他的思绪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下梯子的脚步踩空了。连人带木梯子一起失去平衡,栽进路边厚重的雪地里。
雪花被砸得飞溅。陆渺跪在厚雪里撑起手臂,木梯子在旁边晃晃悠悠地在门口的立牌上挡了一下,迟缓倒塌,把他压在下面。
好痛……
雪花缓冲了一下,不然直接摔骨折也是很有可能的。这种强烈的痛感都没比过他隆隆作响的心跳,陆渺在玻璃的折射下看到车门打开了,他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第一反应是——不要让她发现。
他现在太狼狈了。
毁约失诺,程似锦一定很讨厌他。
陆渺爬起来,在门口甩掉雪花,头发上还残留着细细碎碎的冰晶,但没工夫管了,他迅速地抱着梯子钻回去。
坐着收银的店员甚至没注意到他摔倒,在柜台旁边放了一个播放电视剧的平板。门被推开,收银员看了眼屏幕,抬头:“欢迎光——”
他卡了下壳,心说我们这种小店还没到这个消费层次吧?嘴上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收银员转头一看,见到那个兼职的临时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赶紧喊:“陆渺?陆渺?又哪儿去了,不是跟你说添货吗?”
他连叫了好几声,那个平常勤快又好说话的临时工才出来。
陆渺抱着要放进橱窗里的烤面包,专心致志地盯着地面。他半跪下来,把底层的展示格抽出来,取出来垫纸和碎渣,动作格外僵硬。
……完全就……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