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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两人去了关押柳瓮的牢房,而江沉白安排人把张翼之送回牢房,接着回程追向罗非白两人。
  张翼之本来伤重疲惫,又经历了一场审问,心神俱疲,但挂念着柳瓮的事,心神不安就硬挺着,等离了罗非白这笑面虎才故作醒来,对抬着板架将他运回监牢的两个衙役询问情况。
  “小五,陈厮,柳师爷那边是怎么了?是真死了?”
  陈厮冷眼瞥他,“你一个犯人关切这事做什么?!”
  小五则愣了下,“柳师爷怎么了?”
  陈厮:“别问,别理这罪人,免得被大人知道,还以为咱们跟这些混账一伙的。”
  “本来此前摇摆期间已是受罪,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天日,可别被连累了。”
  小五连连点头。
  张翼之恼怒,被两人从板架上挪到地上之时,他忽眯起眼,不动声色扫向两人,不再多嘴了,手掌却握紧了小纸条。
  ——————
  牢房是木棍栅栏,又不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其他被关押的差役跟狱卒都瞧见了柳瓮在此前呜呼哀嚎后气若游丝,医师来救,却是最后束手无策,最终他们生看着这人没了声息,最后医师才期期艾艾说人没了。
  张叔探头探脑,揉了下眼镜,表情晦涩,但掩盖住了。
  医师看着罗非白,恭敬道:“大人,柳师爷本身年纪也大了,挨不住板子也是自然的事,实在是....意料之外。”
  这话逻辑颠倒矛盾,但不少人都忍不住点头。
  他们都不愿意担责,而且这老头身子骨的确虚,死了不奇怪,但不能是人为故意的,反正遇到这种事谁能想到?
  罗非白面色淡漠,冷眼看着追上来后继续跪地告罪的江沉白,“其实也就五旬,又非平常劳累之人,怎会体虚到这个程度?本官是不是让江捕头你收着点力道?”
  江沉白头触地,不再辩驳,“是小的失了分寸,未曾想到其虚弱至此,小的有罪,愿意领罚。”
  李二有心为江沉白说话,张嘴就唠叨:“大人这可不能怪沉白啊,这老狗本来身体也算可以了,一顿两碗饭,但天天入夜就去春玉楼,自己懒得去还会叫那妓子上衙门来,这日日夜夜的,哪个老头子受得住....”
  江沉白低声呵斥,打断李二说那些事,又下意识看罗非白,怕这人出身好,公子做派见不得这些东西。
  未曾想后者神色平静,似乎并不为所动。
  到底是衙门捂着的脏事,就被这缺心眼的给抖搂出来了,但张叔也没阻止就是了。
  罗非白只说罚江沉白三成俸禄,小惩大诫,“左右罪名也定了,来日昭示时言明罪名,也足够此人判死了,不过....张仵作,尸身还是得检查一二,若是背后另有原因,也有个说法,暂时就不对外宣。”
  很快到了尸房。
  众差役都猜出罗非白疑心有人下毒或者暗害柳瓮,背后有猫腻,那衙内可能就有歹人藏着,所以她要求其他人退出,只留张叔跟江沉白,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也巴不得离开。
  尸房紧闭,李二守门。
  又是三人联手探尸的时候?倒是跟江家那会相似....
  也不太一样。
  这次张叔没有验尸,他只摸了下柳瓮的脉搏,之前在昏暗的牢门那边就微微抽动的脸颊肌肉现在再次抽搐了下,看向了江沉白,后者手指抵在唇瓣做嘘声,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罗非白。
  三人眼神对视,过了一会,当着他们的面,那躺在验尸台上的柳瓮手指头微微动了下。
  吓死人了。
  诈尸啊!
  第23章 内奸
  吓到了吗?
  其实并未, 江沉白本来就是执行人,心知肚明,而罗非白是始作俑者, 张叔反而是临时猜出的, 默默摁住柳瓮翘起来的手指,在弯腰拿起一块解尸桌角下面的板砖压在了其手臂上。
  免得其昏迷中乱动。
  但多少有点私人仇怨在那。
  张叔:“大人这是....”
  这柳瓮死没死,他还不知道吗?
  现在看来人就是没死。
  大人是故意的,一开始就是让江沉白拿捏力度,不让人死,但又疑似重伤垂死。
  最后跟那医师串通坐实柳瓮不抗杖伤而亡。
  大人果然阴险。
  罗非白:“你们说现在回去审问张翼之,他会不会交代出更多关于永安药铺灭门惨案的事?”
  张叔跟江沉白对视一眼。
  张翼之现在应该唯恐自己也被灭口了——毕竟在其看来柳瓮十有八九已经被人灭口了,出手如此迅速, 自然也能迅速去对付他跟他的家人。
  那自然, 他也绷不住此前尚能对罗大人坚守的秘密。
  是关于老太爷的事,还是暗杀大人的事,抑或者是永安铺灭门案的真相?
  不过他们两人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刚刚不乘胜追击, 反而要临时离开呢?
  两人都说会,罗非白对此也没说什么, 好像就是很随性的一个问题, 但她不急着回去, 借着验尸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毕竟对外做戏要坐实了, 尸检勘验哪有那么快的, 不得分析分析。
  其实三人聊起了两件事。
  “这两人背后如果有人, 而且在张大锤咬出他们之前, 柳瓮其实并不是很慌,那说明他背后的人是足以捞出他的, 至少足以让大人您退让。”
  罗非白:“所以本官想知道这县里有哪些人是本官需要忌惮的。”
  这还得是资历更老的张叔更清楚一些,江沉白没搭话。
  “其实也不算多,咱们阜城也不算是人杰地灵之地,文曲星没出过几个,百年间能说得出口的,有位致仕的朝廷四品兵部侍郎官,姓吴,但看不上老家,定居上辖儋州了,还有两位地位比较高且有些人脉跟家底的举人老爷,曹琴笙与沈安和。”
  只是举人,虽有做官资格,但比较渺茫,除非背后有人推举,否则还得继续科考,直到进士及第。
  所以罗非白也没问这两人什么官职,因张叔提起这两人也只是以举人老爷相称,答案可想而知。
  “说起来,沈举人虽没做官,但沈家乃是阜城百年大族,自前朝就有进士文官,其高祖父曾官拜前朝儋州知府,后来前朝动荡,此高祖嗅觉敏锐,提前以病致仕,且放弃儋州定居的机会,反而来了祖辈老家,也就是咱们阜城,就此避开了战乱,后来新朝立,家族人才出,也有官员接了青黄,到沈举人这一代虽略有逊色,但其现在还有两位叔叔在儋州其他县内担任知县。”
  沈举人年岁已是四十多许,其他叔叔还在担任知县可见仕途已封顶,但毕竟也是县令,而历朝历代多有流任不赴本土任职的传统,这是为了避免官员因为是本地出身,在任职期间大肆为自家老家褫夺好处,有偏私之嫌,所以进士者外派留任各地官职,多不考虑往老家那边去。
  所以这沈家两位叔叔也未曾在阜城留任,而老太爷祖上也不是阜城人,往罗非白这里算,其老家祖籍更不在阜城。
  别的若有意外,也必有其他缘由。
  说完沈安和,既是曹琴笙。
  这次江沉白反而比较熟稔,“这人举人其实当年科举功名比沈安和还要好,乃为儋州解元。”
  他以为罗非白会惊讶,结果没有,暗暗猜想自家大人不知在当届考了第几名,进士成绩又如何。
  “可是,其在当年赴京赶考途中意外撞见一场凶杀,为庇护受害者跟凶手搏斗,被其刺穿了右手手筋,从此不能提笔,于是....”
  残者是不利于科考的,因为根本就不可能给做官的机会。
  别说当时重伤,他都不能提笔,更别提考试了。
  “当时那凶手虽上马而逃,到底也是救下人了,事迹广为流传,当时儋州太守得知此事后,大为赞赏且惋惜,上书朝廷举荐信,朝廷那边倒也恩宽,愿意让他以举人身份任职县令,甚至可以给选地方,可惜曹琴笙放弃了,回了阜城当教书先生,后来咱们阜城的青山学院就是他创立的,任了山长,是以德行威望很高。”
  江沉白之所以对这人有所了解,就是因为曾有旧案牵扯青山院,“一位学生的妹妹在带着饭食看望兄长,却在路上失踪了,我去查,曹山长接待的我。”
  “的确是为山间雅仕,品德高洁,未入官场可能也是好事。”
  这话也就脱口而出,张叔飞快瞥过罗非白,咳嗽了下,江沉白才反应过来,低声致歉。
  官场之人多城府,百姓们远不及他们这些下辖差役干事等了然,而老太爷那样的人能有几个?
  就是对罗非白,不论心,论迹,也是不太正道的人物。
  对此冒犯,罗非白不甚在意,也算记下了这三人,“还有别的吗?”
  “还有?哪里还有啊,大人您可是县令,那两人一个看家世根基,一个看人品威望,别的也只剩下儋州那边的上官了,县内的是真没有。”
  其实张叔想着若非新官上任,不得得罪当地太深,行事略有约束,可能都不需要太忌惮这两人。
  毕竟是一地之主,后有朝廷做保,能做所有实权处置,该是这些人怕大人才是。
  “可能也有一个。”江沉白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凉山王寺.....”
  “闭嘴!”
  张叔呵斥,江沉白顿缄默了。
  既然他们提及了,罗非白也不好当一无所知的莽人,于是挑眉:“这个不必你们说我也晓得,我既是科举中人,又岂不知朝廷大事,何况这事人尽皆知,凉山王啊,曾经的异姓王,后来的叛国反贼,那天我过凉山前,路上遇到的挑担贩子看我书生模样以为我登山游玩,提醒我不要去山顶,上面就有凉山王寺,有点避讳。”
  这是实话,她没造假。
  闲聊时,她偶尔也不提“本官”。
  张叔尴尬,略有忌讳,道:“就是大人您过的凉山,山顶的确就是凉山王寺,始建于建朝时先帝所赐,因是一起打天下的肱骨重臣,封异姓王,开山建宗祠寺宇,荣耀万丈,后来谋反,先帝暴怒,灭其族,各地清缴,这凉山王寺却是留了下来,留寺不留人,此后当今陛下登基后让人重新修缮,且允许香火供奉,后人有所议论,各种原因都有,但想来....其实坊间一直有传闻,当今陛下跟凉山王长女年少青梅,素有交情。”
  说是交情,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交情,而那灭族之事后,那凉王郡主又是何等下场。
  他不说,江沉白也不敢说,但民间跟朝堂都三分清楚。
  想来,这凉山王压根就没谋反过。
  但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只是民不语上官,官不论王事。
  到底是避讳的。
  罗非白这么狡猾的人自然也没当着两人的面大肆议论君主之事,只是眼底晦暗不明,思绪有些泛空,但还是问:“张家七口人的尸体尸检可是张仵作你负责?”
  “是,我当时查过,的确是死于砒霜,但别的,小人的水平有限,也不知背后藏了哪些阴诡,大人若要重查,可是要从尸身入手?”
  江沉白皱眉:“可是他们今日都下葬了....”
  张叔:“还未,按习俗,今日出丧去祖地,明日才是下葬,张氏是大族,今夜是在祖祠守棺,明日午后才能下葬,还来得及。”
  丧仪之事慎重非常,乡下人最迷信,半点不肯携带偏差,唯恐坏了风水,遭了报应,这点他们老一辈人最为恪守。
  “我更在意张翼之这混账会吐露什么秘密。”
  他还是在意老太爷的事,有点隐隐督促罗非白尽早逼问张翼之。
  可罗非白因为深夜熬着而略疲惫了,才慢吞吞接上之前开端的话头。
  “本官觉得他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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