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赏日落 第7节
陈佳弥始终陪着阿怡,一会陪她去上洗手间,一会去给她拿水喝,看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要上甲板,她生怕阿怡掉海里,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陪她在甲板上吹了吹海风,又把她哄回来。
照顾酒醉的人真是够累,她忙得把蒋柏图忘得干净,等到阿怡闹够趴着睡觉时,她才终于有闲心想起蒋柏图,可看了一圈,找不到他的身影。
那个时候,蒋柏图和郭受扬他们几个人正在棋牌室玩牌,其他人各玩各的,有人打麻将,有人唱k,甲板上也热闹,有人在弹吉他唱歌,个个尽情在玩乐,只有陈佳弥无所事事地陪着不省人事的阿怡。
那天邮轮开了很久,再返回码头时已经是黄昏,海上的日落极美丽,赤艳典雅的一片晚霞,油画一般,陈佳弥忍不住拿手机拍几张照片。
直到下船,陈佳弥都没再见到蒋柏图,她有一丝失落,扶着渐渐清醒的阿怡上的士,关上车门时还留恋地看那个方向,期望能看见他。
但他没有出现。
“表姐,我今天玩得好开心啊,那船上的酒真好喝。”阿怡还有点醉意,头枕到陈佳弥肩膀上遗憾地说,“不过好可惜,我没看到归还你项链的那个帅哥,你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吧?”
提到项链,陈佳弥陡然想起蒋柏图手指划过她后颈的触觉,酥麻的,微微的痒,不可抑制地带起心里的一阵风浪。
太细太轻的一条链子,戴习惯了,已感觉不到它是否存在,她下意识摸摸项链,项链还在。
会否再见,陈佳弥也说不准。
签证即将到期,明天就要回深圳,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吧。
她和他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陈佳弥深深觉得遗憾,于是放纵地想,如果再回到船上他问“要不要跟我”的那个时刻,她一定不会犹豫,不去想“跟”的意义,她会刻不容缓地答应他。
晚上陈佳弥失眠,阿怡睡得很沉,屋里很静,她拿着手机悄悄到客厅,从冰箱顺一罐啤酒,站到窗边去吹风。
六月的夜空那么高,星星那么亮,她仰头望着,忍不住细细回味在船上的情节。
蒋柏图温热的掌心圈在她手腕上的感觉,既亲密又陌生。他问要不要跟我时,似乎真的期望她会答应。一个开得起超跑的男人,相识不过才几天,问这种问题,当然只能是图她的美色呀。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就这么几天,她不可能如此轻易爱上一个人,只有见色起意才说得通。
“二妹,”陈华爱从房间出来,看到陈佳弥在窗前仰头发呆,压着声音问她,“睡不着啊?”
陈佳弥回神,轻轻笑,“小姑,你也睡不着啊?”
陈华爱睡眠一向不好,苦恼地点头,走过来拿走陈佳弥手上的啤酒,“喝一罐太多,一人一半吧。”
陈佳弥才想起这啤酒拿在手里一直没开,看陈华爱去找杯子,她跟过来坐沙发上,等喝上几口酒才说:“小姑,你当年和姑丈是怎么开始的呀?”
陈华爱当年在深圳一个饭店里当服务员,吴先生跟朋友来吃饭,就那么认识了,互相看对了眼,她也很积极,抓住了拿香港身份证的机会。那个年代,香港身份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
“当年,好像是我更主动。”陈华爱笑笑,目光指指陈佳弥心口上的项链,“帮你找回项链的那个人是什么人?还请你们上邮轮去玩,看来是个有钱仔喔。”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陈佳弥顺道讲了那天下太平山时被人调戏,他出手帮忙,又亲自送她回来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他姓蒋,见到面的那几次,似乎都没有问他姓名的好时机,更别说去了解他是什么人了。而且他拽酷拽酷的,问他名字他也未必会说。
“英雄救美又拾金不昧,说明人品不错,而且还开豪车哦,”陈华爱挑眉暧昧地笑,“二妹,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呀。”
“明天我就回去了,怎么把握机会呢?”
“手机号码有的吧?”
“有。”
“那不就得咯,”陈华爱朝她眨眼,“主动点啊二妹。”
陈佳弥被点醒,隔天真的给蒋柏图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听,听他清冷的一声喂,陈佳弥突然紧张得喉咙发干。
她静了好一会,咽了咽口水,用粤语说:“蒋生,我是陈佳弥。”
“项链又不见了?”蒋柏图有意逗她一句。
他没存她的号码,但他记忆力超强,打过一次就记住了。陈佳弥的电话进来时,他看一眼号码就知道是她,当时他正陪他母亲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为接电话,他溜了出来,此刻身处在会场外的走廊。
他今日西装骨骨,非常正式,人单手插着裤袋,手机贴在耳边,偏着头,不紧不慢走向窗边,眼睛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
窗外光线有点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莫名想起在邮轮房间里,陈佳弥仰着头看他的样子。他问她要不要跟我,她就那样仰着脸看他,仿佛毫无想法,却也并不觉得他冒犯,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
“蒋先生说笑了。”陈佳弥笑笑,“我只是想到你帮了我好几次忙,我理应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呢?就今天中午可以吗?”
蒋柏图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慢走到窗边,也真的有在想今日行程,午宴要陪着他母亲参加,否则回去会被问三问四,他懒得应付,便回复她说:“中午我已经有约。”
“哦……”陈佳弥有点失落,“那真是太遗憾了,我下午就要回深圳,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香港。”
她觉得遗憾,但蒋柏图不以为然,随口说:“那就先欠着。”
他话已至此,陈佳弥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故作俏皮地说:“那希望蒋先生你不要算我利息,否则我可能请不起。”
蒋柏图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察觉他似乎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陈佳弥特别乖觉地道别:“那不打扰你了,拜。”
这次是陈佳弥先挂的电话,挂得急,像是记恨他上几次抢先挂电话的无礼而刻意回敬他,但她同时又是懂得察言观色。
蒋柏图回味过来陈佳弥平时是常住深圳,又忽然想起陈佳弥是潮汕人,潮汕人是很重人情世故,亦最知分寸与礼数的。
他所听闻的关于潮汕女孩子的评价,是温柔贤惠,内心坚韧强大,他很好奇陈佳弥会否是这样。
他沉吟地盯着那串号码好半天,忽然决定将它收入到通讯录,且给了它一个命名:may。
第7章 过客
陈佳弥回深圳,罗湖口岸过关队伍排长龙,她排好久队终于顺利过关。
周莉赶到时正好看陈佳弥推着行李箱和大包小包出来,她雀跃欢呼着跑上前,抱住撒娇:“五月月,我想死你啦!”
周莉跟陈佳弥是从大学到工作的革命友谊,她私底下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但穿上空姐制服工作时又是一副稳重可靠的形象,反差很大。
五月就是她给陈佳弥取的外号。
陈佳弥被她扑过来的力道冲了一下,人往后一顷,笑着推她,将从香港代购来的两袋东西塞给她,挑眉调侃道:“你是想你的这些宝贝吧。”
“嘻嘻……想这些宝贝也想你。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吗?”周莉根本不打算听陈佳弥的回答,迫不及待打开袋子看那款奢侈品皮包,“哇我终于拥有这款包包了!”
是很久没见了。
陈佳弥辞职后,为了省房租,搬过来父母这边蹭住,从她家到周莉住的地方蛮远的,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都懒得跑那么远去见谁,似乎没有谁是非见不可的。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薄情寡义,甚至上午还念念不忘的蒋先生,回了内地她立刻觉得他是无关紧要的一个过客而已,并相信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关口人来人往,陈佳弥不喜欢在这里逗留,拉着行李箱走出关口,周莉跟在她身边一脸兴奋,问这次过香港到哪里去玩了,有没有去迪士尼?有没有去海洋公园?
陈佳弥俏脸一扬,有点傲娇:“没去,小孩子才喜欢玩那些。”
她的童年过得非常现实,没半点公主梦,跟着阿公阿嬷过生活,老人身体不适时,她读书学习之外,还要肩负起照顾老人的责任。
那时她早熟得不像个孩子,反而是后来上大学,会渴望能在某个人面前做回孩子。
“屁嘞,大人一样可以玩,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玩。”周莉挽住陈佳弥的胳膊,“下次我们一起去呀。”
眼下这个社会,小孩子急着装成熟,大人反而想当小孩,有的大人甚至比小孩还幼稚。陈佳弥也偶尔幼稚,但她对那种游乐兴致缺缺,摇摇头说:“不去。”
“哼!”周莉努努嘴,“不去拉倒。”
手机连续响几声,一看是郑芳如催她回家的信息,陈佳弥心情就有点烦躁。
她领着周莉到公交车站等车,又看了眼时间,是吃晚饭的点了,她邀周莉:“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别了吧,”周莉知道陈佳弥跟家里关系不好,并不好意思去家里打扰他们,抬眼看到对面几家餐厅,正好肚子也饿了,便说,“在外面吃吧,我请客。谢谢你帮我跑腿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辛苦啦。”
陈佳弥其实并不乐意带人回家,怕她老妈当着外人的面唠叨,周莉的提议正合她意,于是两人过马路,去吃牛肉小火锅。
汤锅里冒出热气,青烟渺渺,周莉往锅里倒牛肉,陈佳弥低头给她老妈回信息:我吃完饭再回。
然后收到她老妈的长语音,她预感这一条语音绝不能是和风细雨的,费事让人听了笑话,她点了转文字之后才反应过来,郑芳如是用方言讲的,语音识别不出来。
作罢。
懒得管了。
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去。
“五月,”周莉拿长柄勺搅着汤,隔着烟雾看陈佳弥,“你工作找得怎么样?要不要回来当空姐算啦。”
“不回去了。”陈佳弥拿筷子点了点沙茶酱,放到嘴里尝了尝,是她喜欢的正宗沙茶酱的味道,她玩着筷子说,“我报了个文秘培训班,等课程上完看能不能找到相关工作吧。”
“哦哦那也挺好,”周莉活力十足给她加油鼓劲,“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借你吉言啦。”陈佳弥开怀一笑,看锅里的汤又煮沸了,伸筷子去夹片薄牛肉片蘸酱吃,牛肉鲜嫩爽滑,真好吃。
周莉说起她介绍给陈佳弥的那个男生陆超,问陈佳弥和他聊得怎么样。
陈佳弥几乎忘记微信里有这号人物,想想那天简短对话后就不了了之了,想必对方也是对她失去兴趣了吧。
她说:“就加微信那天打了下招呼,后来就没再说过话。”
“不应该啊!我看他对你很感兴趣的。”
陈佳弥无所谓地笑笑。
“哦对我忘记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的表弟,刚转过来公司不久,长得可帅了,而且我听说他家里条件很好,是个隐形富二代哦。”
“富二代诶。”陈佳弥好奇:“那么多现成的空姐在眼前,他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个离职的感兴趣?”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周莉邀功似的说,“是我听说他单身,就想起你也单身,觉得你俩很合适,我就提了一嘴,然后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他就看对眼了。”说着从手机里翻出陆超的照片给陈佳弥看,“你看,是不是很帅?”
陈佳弥看了看,照片里的男生穿着白色飞行制服,帽子抱在右手上,神情几分桀骜。他的眉眼五官都是帅的,却不是陈佳弥喜欢的那一挂,觉得他太嫩,她更欣赏成熟男人的魅力。
想到成熟男人,她蓦地想起香港的蒋先生。她抿抿唇,不感兴趣地把手机还回去,“是挺帅的,但我和他应该没戏。”
吃完饭,周莉搭地铁回去,陈佳弥回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等车。
工作日下班高峰时间,每辆经过的大巴车上都人挤人。陈佳弥等到一辆她的车,却没上去,她估摸着车上那么多人,她拉那么大个行李箱上车大概会遭白眼。
她懒得上车去挤,想想还是打辆车吧。
上了车才想起她老妈的那条语音,她拿出来听了一遍,果然那语气是炸的,气急败坏地讲着,大意是:“你这个死孩子,家里大把吃的你何必在外面吃浪费那个钱!你说你工作没了,在家里蹭吃蹭喝蹭住你给过家里一分钱吗?让你在家里帮你姐带带孩子你也不乐意,一声不吭就跑去香港逍遥,你可真行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呢!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我当初只带你姐和你弟出来是对的……”
听到这里,陈佳弥果断退出界面,不愿意继续听郑芳如数落。不听,耳根就能清净些,自欺欺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她就能少难过一点。
看吧,就因为在外面吃一顿饭,又能扯回十几年前的事去。
陈佳弥想,这不能全部归咎于更年期,而是这个母亲真的不爱她这个女儿。
听郑芳如盛怒说起过往,陈佳弥心脏微微地疼,她真的难受,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偏心的父母。
小时候她就常想,长大以后如果结婚生孩子,一定不能多要,只生一个女儿最好,她要把全部的爱都给女儿,只给女儿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