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他自然是想要强悍实打实的修为,也想安安稳稳地活着陪在江顾身边,但世上难有两全的事情,一旦他从头再来,在望月大陆这种地方没有修为根本活不下去。
到头来还是要靠江顾护着他,但师父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到时候再带着他这么个累赘……
“师父,你还记得当初我最后一次渡雷劫吗?”卫风问。
江顾正在收拾那些草药和三足鼎,考虑要不要让卫风将这鼎啃了吃,闻言道:“自然记得。”
挨了那么多劈,结果只劈成了个炼二,当时他都想换个徒弟教了。
“我体质特殊,倘若从头再来,修到真仙境怕是遥遥无期。”他担忧,也难免沮丧,“可能一辈子都修不到了。”
“无妨。”江顾不走心地安慰他,将那三足鼎缩小了几倍,方便卫风啃着吃,他又将那些草药和剩余的法宝全都扔进了鼎中,灵石也都扔了进去,直到全身家当只剩了本命赤雪剑、神器墨玉镯、放卫风的灵境和联系金盈袖的短笛。
卫风还在旁边啰嗦了许多,江顾左耳进右耳出,偶尔也应一声,等他做完这些准备,那边卫风已经感动到眼泪汪汪,“师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绝对不让你失望。”
江顾一脸淡定地看着他,“过来。”
卫风眼睛一亮,凑上前去就想抱他,结果却抱住了个塞得满满当当的三足鼎,一口亲了上去。
“……你干什么?”江顾不解地看着他。
想抱住人狠狠亲一口的卫风:“我尝尝、好不好吃。”
这破鼎,硌牙。
几个时辰后,卫风抱着还剩大半的鼎打了个饱嗝,欲哭无泪道:“师父,我真吃不下了,这里面东西实在太多。”
“继续吃。”江顾冷酷道:“废弃修为重炼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将你身上的法宝和灵石也全放进去。”
卫风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真废啊?”
“不然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江顾面无表情地扣住他的下巴,“吃不下我帮你。”
卫风顿时面如土色。
最后他还是吃得肚皮溜圆,瘫在地上打饱嗝,还有空跟江顾开玩笑,“师父,你看我像不像怀胎八月了?”
江顾在他肚子上的目光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冷声道:“谁的?”
“当然是师父你的啊。”卫风拍了拍肚皮,一边疼得面色扭曲一边又嬉皮笑脸道:“不行师父,我怕是要生了。”
“……”江顾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开玩笑,这话他接不下去。
他将卫风从地上拽起来,抵住中焦,灵力没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引导着他消化吸收那些驳杂的灵力。
卫风见状也不再嬉笑,他盘坐在蒲团之上开始运行灵力,很快头顶上方便出现了个灵力旋涡,洞府之外已经隐约响起了渡劫的雷声。
“压制住修为,此时不能渡劫。”江顾在他耳边沉声道。
卫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他竭尽全力将修为压住,全都集中在了鬼面白目的识海之中,任由江顾引导着自己灵力在经脉中游走。
完全没有要对江顾设防的意思。
江顾很满意,将自己的灵力遍布在卫风经脉的各个角落,最后将他废弃的神鸢鲛识海、人修识海和尚存的鬼面白目的识海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识海一碎,修为全废,待放入新的元丹,全身的经脉和元神就要重塑一遍,疼痛不啻于熔化神魂躯体,你若是怕疼——”江顾话未说完,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他睁眼,便对上了卫风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面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始吧,师父。”
江顾并非瞻前顾后之人,闻言便将留在他体内的灵力倏然一收。
即便卫风周身早已被布置好了上千个止痛聚神的阵法,他还是痛得眼前漆黑,世界仿佛变得寂静一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疼痛和折磨,比他在恶鬼司受刑时还要痛上百倍,他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江顾看着面前快要昏死过去的卫风,眉头皱得死紧,他一边护着卫风的元神,一边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识海经脉尽数碾碎,卫风脸色煞白,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满是汗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往前一倒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顾抬手覆在了他的后颈上,沉声唤他:“卫风,保持清醒。”
“……嗯。”卫风的声音抖得厉害,“师父,你陪我……说说话。”
重塑经脉和元丹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江顾按着他滚烫的脖颈,从自己枯燥无味的记忆中试图搜寻些事情,却只有杀人和修炼,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还记得乌拓吗?”
“当然记得。”卫风笑了笑,“我当初以为它死了,结果你只是将它换了个毛色……还封印了记忆,又给了我。”
“你知道?”江顾有些诧异。
“我能闻到味道,我的乌拓跟朝龙秘境的……一个味道。”卫风有些沾沾自喜,“稍一想就能明白,我随你进松绥幻境时将它留在了外面,也不知道它有没有活下来。”
“活着。”江顾说:“后来还化作人形了。”
卫风开心道:“真的?他长什么样?”
江顾极少这样没有目的地同人闲聊,还有些不太习惯,“七八岁的小童,红发,我将他赶走了。”
“啊?”卫风费力地抬起头来,只剩了气声:“师父你怎么……将他赶走?”
江顾冷酷道:“我与它已无灵宠契约。”
他不会留多余的东西在身边。
卫风对他的行事再了解不过,闻言叹了口气,“也好……它独自留在江家也活不成。”
周围又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卫风疼得浑身都在抖,他又控制不住地将头靠在江顾肩上,“师父,疼。”
其实他应该忍着,不必说出来,也知道江顾并不会在意他有多疼,他在生死楼阴阳楼天地阁恶鬼司摸爬滚打了五年,受尽折磨也没掉滴眼泪喊声疼,但在江顾面前他却偏要喊出来,好像这样就能让这些苦楚减轻几分似的。
江顾的神识不知何时铺散开来,灿金色的元神明亮又温暖,薄薄一层覆在了他将散未散脏污的元神外。
确实减轻了几分。
卫风抽了口凉气,掀起汗津津的眼皮,搂住了江顾的腰,偏过头来凑近了江顾。
苍白的,滚烫的唇贴在了江顾的侧颈,正吻在那道被障眼法遮住的疤痕之上,带来了阵诡异的酥麻。
“卫风。”江顾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卫风却笑了起来,他声音沙哑道:“师父,求你收了神通吧,我根本忍不住。”
“什么忍不住?”江顾不虞地皱起眉,口吻严厉。
若是忍不住疼,他不介意痛骂这混账一顿。
卫风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直起身体,对上了江顾那双无欲无求的眼睛,苍白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可疑的潮红,他竭力让自己没呻吟出声,发着抖道:“神交……师父,你到底是听谁说没有识海就不能神交?”
江顾的脸上难得空白了一瞬。
第133章 阴阳白骨(三)
江顾已经数不清之前有多少次自己的元神和卫风的元神混在一起, 但事实却是除了刚开始那次在识海卫风的小元神险些融进他的元神之外,他从未有过任何不适。
现在同样如此。
卫风的话并不足以推翻他的结论,而且即便现在他们元神相贴,元神之间也没有交融的趋势。
“那是因为有鬼纹可以隔绝……而且我一直在忍着。”卫风深深叹了口气,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江顾耳朵上, “师父,我现在疼得……鬼纹都失效了、”
“不可能。”江顾皱起眉, 并不认为自己出了错。
卫风欲哭无泪, 攥紧了他的袖子, 哑声道:“师父, 你再不收起元神,我可就真融进去了……届时就……真的神交了。”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卫风被勾得元神都隐隐发烫,他口干舌燥,只想将那灿金色的明亮元神一整个融进元神中, 在把人拥进怀里狠狠亲上去——且不论这样做成功的几率多大, 他并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亵渎自己的师父。
哪怕……他对江顾怀着肮脏的、不可告人的心思,在梦境里不知脏污了多少次, 但现实中的江顾在他心中高高在上, 凛然不可侵犯。
而且他的元神这么脏, 师父一定很嫌弃。
他眼中的欲望和委屈杂糅在一起,脏污的元神也在努力克制着颤抖,“师父……”
江顾终于皱着眉收起了元神。
卫风猛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 他却克制地没有再靠近江顾。
险些和徒弟神交这件事情远没有自己的认知出现差错给江顾带来的冲击大, 他向来谨慎,很少元神出窍, 自然极少同别的修士元神打交道,通常不等元神相触对方的元神就已经被他吞噬,算来算去竟然也只有一个卫风的元神来来回回跟他贴近。
岂不是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他的元神已经“勾引”了卫风的元神许多次,而卫风竟然也能忍住……
江顾面容冷酷地回忆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认定识海之外不能神交,却早已追溯不到来源。
“改日找人印证。”江顾虽然不乐意自己犯错,但如果他真的错了也不介意改正。
卫风闻言一愣,“你……找谁?”
“自是随便找个元神。”江顾道:“你的元神特殊,未必是——”
“不行!”卫风顿时慌了,那难言的疼痛也被他抛到了脑后,他一把抓住江顾的胳膊,“万一你不小心跟他神交了怎么办!”
“我自有分寸。”江顾十分笃定。
“不,你没有分寸!”卫风声音嘶哑又急切,“你每次都勾得我恨不得扑上去将你吞了!”
“……”
“……”
话音落下,师徒两人面面相觑无言。
生平第一次,江顾感受到了如此诡异的尴尬,他身为师父,理当缓解这种尴尬,他冷声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卫风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涨红了脸,然而在疼痛下让他的面色略显扭曲,“我——”
他虽然每次都会被江顾勾得□□难耐却不得不极力克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很喜欢这种隐秘的折磨,而江顾对此一无所知更是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
但归根结底这是他上不了台面的小秘密,他对着一本正经的江顾根本解释不出口。
他无比庆幸现在的疼痛,他闷哼了一声,身体开始疼得痉挛,江顾只能去加固外面的阵法。
师徒两个终于默契地揭过了这个无比尴尬又稍显暧昧的话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风身上的剧痛终于停了下来。
他浑身脱离倒在了江顾怀里,彻底昏死了过去,身上全是黏腻的脏污和汗渍,江顾却没有将人推开。
他搭上卫风的脉,分了缕灵力进去,在卫风新塑造的经脉中游走了几个周天,又进入了他的识海。
卫风现在毫无修为,识海也只有巴掌大小,里面只有颗微微泛红的元丹和一条火灵根,但都透着股纯澈平和的气息,同之前驳杂脏污的灵力截然不同,而新的经脉也拓宽了不止一倍,身体更是相当于重新锻造清洗了一遍,卫风现在的资质应该介于单灵根与天灵根之间,已然算是上乘。
江顾将人抱了起来,进了灵境。
卫风一碰到灵泉,便化作了神鸢鲛的模样,而他身上的狰狞伤疤已然消除,断尾也早已愈合,成年鲛人巨大闪亮的银蓝色鲛尾在水中浮现,神鸢一族的羽翅也早已生出,雪白的羽毛边缘是渐变的银蓝色,像是燃烧的火焰,卫风神鸢鲛时的皮肤比人修时清透白皙许多,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莹润的肩上又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