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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朱丹索性伸开手道:“我现在不饿了,你吃了吧。”
  婉因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手却已经伸过去抓了,嘴里嘀咕道:“你别和我姑妈说。”
  朱丹笑道:“你放心,我就说这是我吃掉的。”
  婉因这才松懈下来,用力撑开眼皮看她,半晌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宋太太的侄女。”
  “哼,你怕也是表面对我客气,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我呢。”
  因宋太太提前嘱咐过她的状况,朱丹在她面前说话分外谨慎,踌躇道:“我发誓,我一定没有在心里嘲笑你。”
  婉因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比起初来上海时的单纯,现在的她也算是懂得几分人心诡谲,可她是骨子里的单纯,遇到了不同的人,总还是愿意去相信一次。
  她们又聊了一会,婉因方才推心置腹道:“我喜欢陈念之,你别笑我,起初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他对我特别好,还说我胖的很特别,吃饭会给我擦嘴,喝汽水会帮我启瓶盖,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像他这样对我好,所以我以为......我以为他也喜欢我......”
  婉因红肿的双目又溢出泪来,啜泣道:“有一次看电影,我乘黑偷亲了他一口。”
  朱丹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佩服她的勇气。
  “谁知道他直接搡着我,一边呕吐一边骂我猪猡。”
  朱丹愤愤道:“啊,他怎么能这样出言不逊!”
  “是我太迟钝了,他其实私下和思琪经常骂我pigcat。”
  “什么pigcat?”
  “洋文,我后来特意请教了姑妈的一个朋友,翻译过来就是猪和猫,她们有几次说漏了嘴,直接骂我猪咪。”
  朱丹听得一肚子怒火,压抑着,忙问:“后来呢?”
  “后来就撕破了脸呗,陈念之说他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猪肉了,要不是思琪求他逗我玩,他连理都懒得理我,说我在家也不晓得照照镜子,就我这副样子也配喜欢他!”
  张妈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转身跑去宋太太跟前嚼舌头根子:“这位陈小姐人不仅长得标志心肠也是蛮好,阿拉婉因小姐跟谁都说不上话,偏偏就肯跟伊掏心掏肺的谈心哩。”
  宋太太听她这么一讲心里顿时舒展开来,扭身吩咐厨房多加两样菜,又盯着张妈手里搓的猪油汤圆咽口水,张妈是宁波人,会搓汤圆,会腌咸菜,就是嘴碎了一点。
  宋太太听她这么一讲心里顿时舒展开来,扭身吩咐厨房多加两样菜,又盯着张妈手里搓的猪油汤圆咽口水,张妈是宁波人,会搓汤圆,会腌咸菜,就是嘴碎了一点。
  张妈仍在絮絮地鸣不平道:“从前那位陈小姐实在坏得透顶,小小年纪心眼子吤多,伊那个哥哥也顶不是个东西,骗人感情伤阴骘的好伐,兄妹俩联合起来欺负人,太太你也该给小姐出口恶气,侬可是厅长夫人!”
  “这件事体我不兴出面的啊,不然,我早让老宋叫警察围了他们陈公馆拉,可都是熟人,关系又不错,不好因为小孩子搞得这样难看的,说来说去这事体婉因自己也是有错的。”
  “小姐有什么错啊?”
  “错在她不谙世事,过于天真!这世道你要是上当受骗是怪不到骗子的,当当不一样,当当都要上,自己不学聪明一点,总是有吃不完的亏嘞。”
  “照太太吤讲,阿拉吃亏上当还要怪阿拉自己不灵光咯。”
  宋太太覰着她笑道:“张妈是这个道理的呀。”
  第八十三章
  饭桌上宋太太一只眼觑着朱丹,另一只眼觑着越珒,掩不住笑道:“想当初,我哪里能想到你们会走到一起,现在真是越瞧越适合,别说,还真有夫妻相嘞。”
  宋启睿笑道:“马后炮,你以为你能掐会算啊,姻缘这种事月老都搭不准的,我看还是厨房最适合你。”
  宋太太起身夹了一块鳜鱼肉送到朱丹的盘子里,顺着他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在这个家呆得有几分憋屈了,这做饭也算是一门手艺活,可委屈着我整天就伺候你一人,多没劲啊。”
  “你想要如何有劲?”
  宋太太一双润白的手臂圈住宋启睿的脖子,下巴抵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撒娇道:“你让我开个餐馆,那就有劲了。”
  宋启睿顿时皱着脸问:“怎么又提这事?”又拽着她的手臂命令道:“注意点,有客人在,呵,叫人笑话!”
  宋太太是仗着有客人才敢旧事重提,不依不饶道:“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越珒和朱丹各自给彼此夹菜,低着头暗笑,也不好意思去看他们恩爱,只是宋太太拿越珒当作救兵,时不时点他,他也不得不站出来说上两句:“其实现在女性出来做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宋太太是要自己当老板,做大事,你更不必担心有人给她气受,宋厅长独享美食这么久,也该让我们跟着享享口福吧。”
  “哎呀,我不是要拘着她,只是我想不明白,哪有人有清福不肯享,上赶着去找罪受,他娘的这天底下还有比做太太更清闲的差事吗?”
  “哎呀,我不是要拘着她,只是我想不明白,哪有人有清福不肯享,上赶着去找罪受,他娘的这天底下还有比做太太更清闲的差事吗?”
  “我就是劳碌命了,我在家闲不住!”宋太太索性撒泼起来。
  宋启睿搓了搓脑门,咬着牙恨恨说:“现在的社会,简直教坏妇女!”
  “你什么意思?”宋太太两只手臂稍稍用力收紧,勒得宋启睿涨紫了脸,连忙求饶。
  朱丹不禁看向他,也对他这话有些不满。
  越珒笑着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宋厅长发牢骚呢,不必当真。”
  朱丹小声嘀咕道:“好像女人愚笨了几百年,突然学聪明了,你们便害怕极了,不让做这,不让做那,你们在害怕什么?”
  越珒摇头道:“我不害怕,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
  朱丹默认道:“也是,你是新思想新男性,你和别人不一样。”
  婉因从碗里抬起头来,遽然饱了,她又快速把头埋了下去,碗里的糖醋排骨瞬间失了滋味。她因为读过书,对爱情反倒是有一种书本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用筷头戳着排骨,戳成了肉糜。
  那边宋太太软硬兼施,加之大名鼎鼎的顾先生相助,宋启瑞咂嘴摸头败下阵来,举起双手道:“他娘的,你爱咋地就咋地,我不管了,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赔了本受了气可别在我跟前哭!”
  宋太太又让张妈去酒柜里取了一瓶白酒,专门启开敬越珒,越珒方才饮了两杯红酒,眼下又被灌下二两白酒,头已开始犯晕,抓着朱丹的手背冰敷着发烫的脸颊。
  酒过三巡,宋启瑞已经倒在椅子上打起了鼾,宋太太面不红,眼不花,亲自给越珒斟酒。
  越珒连忙用手盖着酒杯婉拒道:“抱歉抱歉,实在是喝不下了。”
  朱丹第一次见他醉成这样,担忧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吧,我听说几种酒混着喝很容易醉的。”
  越珒莫名笑道:“宋太太真是好酒量,我们都被她骗了!”
  宋启瑞突然如梦初醒似的站了起来,撑着桌沿醉醺醺道:“她——她可是千杯不醉,他娘的上当了吧,哈哈哈哈。”
  宋太太颇为得意,舀了一勺汤圆细细呷着,见他们起身要走,立即道:“婉因,替我送送顾先生和陈小姐。”
  越珒起身理了理西装道:“不必麻烦。”
  婉因震惊地看着他,吃不准他到底醉没醉。送到门口,方依依不舍道:“朱丹,有空再来玩啊,我等你。”
  她说的那样诚恳,朱丹确信她是要等自己的。
  一钻进车,越珒哗地松懈下来,只有在认知里安全的地方,他才允许酒精对自己的控制。
  他枕着她的肩膀,闻着她的发香,这一瞬仿佛就是天荒地老。
  朱丹抚着他滚烫的脸颊,堪比捂手的汤婆子,干脆手心手背来回冰着,也算一举两得。
  越珒燥热地解了领带,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点点往下熨着。
  朱丹被他操控着,一只手身不由己,面色绯红道:“要不我拿帕子给你扇扇风吧。”
  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只是粗粗地喘气。随着一个急转弯,整个人都滑到了她的身上。她趴在他的耳边低声质疑道:“你到底醉没醉?”
  他也不说话,只是晃了晃脑袋。
  司机见状好心提醒道:“陈小姐,你别怪我多嘴,我们家大少爷要是不慎喝高了,人是和平常有些不一样的,你担待点。”
  朱丹惶惑道:“他该不是会耍酒疯吧?”
  她见识过养父耍酒疯,那模样甚是骇人。但越珒看着也不像,目前为止一句话也没有,她想或许酒劲还未完全上来。
  司机讪笑道:“那不至于,只不过行为语言会稍微有些古怪。”
  又转了一个弯,越珒忽然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低沉道:“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朱丹刚要婉拒,听见他说:“小刘一起,我们仨打扑克,谁输了谁学狗叫。”
  司机帮着将越珒送到了公寓楼上,越珒拉着他的手道:“小刘别走。”
  司机夹在门缝里苦笑道:“陈小姐你还是赶紧给他熬一锅醒酒汤灌一灌,还有千万别和大少爷玩牌。”
  “为何?”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少爷醉了的时候玩牌特别厉害,我和二少爷五少爷都陪他玩过,你猜怎么着,我们仨学了一晚上的狗叫,陈小姐你啊要是不想学狗叫,可千万别答应他。”
  “你的意思是,你们都没听过他学狗叫?”
  “陈小姐你真是说笑了,大少爷是醉了,又不是傻了,想听他学狗叫,我们也得能赢他啊。”
  第八十四章
  顾越珒睡到晌午才醒,咽口水的时候感觉嗓子被什么划拉了一下。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半点印象也没有,干咳了几声,压着嗓子问司机小刘:“昨晚,嗯......嗯?”
  他的嗓子哑了,像是吞了一节鞭炮被炸损了声带,嘴唇翕动的时候仿佛有缕缕硝烟喷出。
  司机挠头揣测道:“大少爷你是想问昨晚你都干了什么?”
  越珒颔首,站在窗前吸烟,冷风直往屋子里钻,但这一点风使人快速清醒。
  “大少爷你不记得了,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越珒揉着太阳穴蹙起眉头,努力回忆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司机比划着帮他回忆道:“昨晚你喝多了,然后我送你和陈小姐回了公寓,再后来你拉着我陪你俩玩扑克——”
  客厅沙发上散落的扑克就是最好的证据。
  司机说得极慢,间或停顿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仍是蹙着眉苦思冥想的状态,继续道:“老规矩,玩扑克输一把要学三声狗叫。”
  越珒瞳孔颤了颤。
  “从前你是孤独求败,谁知道陈小姐那是真人不露相,她手气忒好了,一个飞机带翅膀直接给你打回了原形。”
  “从前你是孤独求败,谁知道陈小姐那是真人不露相,她手气忒好了,一个飞机带翅膀直接给你打回了原形。”
  越珒茫然地看着他,悚然问:“什么——原形?”
  司机噗嗤笑道:“昨晚你就在这客厅,学了一晚上狗叫,当然,我也叫了,我学的那是趴儿狗,大少爷你学的可比我新鲜多了。”
  越珒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眼里射出冷箭来,司机打颤道:“我是汪汪,你是沃服~沃服~ 陈小姐当时还纳闷,狗也不这样叫啊,你说你那是洋狗,是猎犬。”
  越珒头疼欲裂,扶额顾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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