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弄这个不就是为了得罪人?着紧的人你不动,动些阿猫阿狗有什么意思?”
  晏南天抬了抬双眉,深吸一口气:“……”
  能这么理直气壮公报私仇的,世间也就只有这个小魔王了。
  他苦笑着揉了揉额心,温声向她解释:“上来就动这等权贵,我怕父皇起疑。”
  云昭蛮不讲理:“让你写,你就写。怎么,你不敢?”
  晏南天叹气:“……有何不敢。”
  他扶膝起身,取来金墨,挽起广袖,磨墨,蘸笔。
  云昭忽地笑了笑,从笔架子上取下另一支鹤笔,放在指间,左转一下,右转一下。
  总不如某人行云流水。
  “啪。”笔掉了。
  她很不高兴,把笔尖放到墨砚里沾了沾,在案桌上乱写乱画。
  晏南天拿她没辙,把手里的名录挪远了些,以免被污染。
  他在名单上添加了一行沉甸甸的名字。
  拿在手里,重如泰山。
  云昭扯过名录扫一眼,还算满意:“行了,找个机会把名册‘不小心’泄露出去吧。”
  晏南天:“?”
  他只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
  这一招,拉人下水不说,进可攻,退可守,相当阴险。
  晏南天唇角微抽,表情复杂:“云小昭,你哪学来的这些。”
  云昭眯着眼笑。
  还能是哪学来的。
  她看了那个家伙在北天的发迹史。那家伙,隐姓埋名潜到敌方阵营,借刀杀人,驱虎吞狼,种种手段用得是炉火纯青。
  她这个人,很会举一反三。
  她弯起眉眼,一脸得色:“话本子!”
  晏南天:“什么话本子?”
  “人皇传。”云昭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连这都没看过?”
  晏南天默默掐住掌心,垂眸轻笑:“哦,没看。”
  云昭笑吟吟:“我回头找给你看!”
  晏南天微笑婉拒:“最近忙,再说。”
  “哦。”
  她愉快地拈起鹤笔,“呼嗡”一转。
  忘了方才蘸过墨,“唰”一声,往晏南天脸上斜斜甩了一串墨点子。
  云昭:“噗哈哈哈!”
  晏南天:“……”
  深吸一口气,起身,忍气吞声去换洗。
  *
  下一次祭祀在三日后。
  名单泄露,各家高门权贵关上府门都开始发疯。
  好几位老臣脸上都给挠出了血印子——叫你反对陛下的事,这下可好,要被杀鸡儆猴。
  方老丞相顾不上避忌,私下邀了大都尉秦真见面。
  “开门见山吧,秦老弟。”方渐遗额角贴上了膏药片,一脸病蔫蔫,“你说,六殿下此举,究竟是为了铁血镇压一切反对的声音,还是逼我等站队啊?”
  秦真轻轻拂着茶叶沫,沉默不语。
  半晌,缓声开口:“难说。”
  视线相对。
  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掌握京都防卫,能走到这个位置,谁不是人精。
  方渐遗冷笑:“他倒是进可攻退可守,总不能我等冲锋陷阵。”
  秦大都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盖:“失火一案疑点重重,我这边也是焦头烂额分心乏术,许多事情不大顾得上。”
  目光交换,方渐遗缓缓点了下头。
  两个大佬达成一致,京都立时流言又起。
  这一回的流言更不简单了。
  一件件史实,一个个证据都血淋淋摊在光天化日之下,百姓第一次撕开那层被模糊美化过的面纱,亲眼见证三千年为建通天塔而造就的累累血案。
  举世哗然。
  人都是这样,听闻灾难消息,无论死去多少人,那也只是个数字而已,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除非刀子割到身上,或者将要割到身上。
  血腥的历史被彻底揭露,恐怖的流言肆意泛滥——所有人都将成为祭品,血祭通天塔!
  是,通天塔是能建成,可是那滔天的功业,又和死掉的祭品有什么关系呢?
  原本想要镇压流言的几位禁军统领很快也收到了消息,得知自家亲眷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这还镇压个鬼!闹吧,闹吧!闹越大越好!
  一时之间,民怨沸腾,积毁之声犹如巨浪,一浪一浪直掀九重山。
  京都横平竖直的坊道,处处堵得水泄不通。
  *
  晏南天成了风口浪尖第一人。
  他熬得眼底发青,双眸血丝密布,脸色惨白如霜。
  皇帝见着他,冷不丁也吓了一跳,一时分不清行将就木的究竟是哪一个。
  “你……辛苦了。”
  外头抗议声浪有多大,皇帝自然也清楚。
  终究是这个儿子替他扛下了所有。
  晏南天神色恨恨:“父皇,儿子已经查到,从中作梗的就是那几个人。儿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家中之人送上祭祀名册,以儆效尤。”
  皇帝已然没有心力在乎这点小事,摆摆手:“只管去办。”
  思忖片刻,费力地探出手,示意晏南天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你呀,杀鸡儆猴也好,拉拢人心也罢……”
  眼看晏南天被吓了一跳,想跪,皇帝及时捏住他的肩膀。
  “朕都不在意!”
  晏南天额角逼出汗意,讷讷不敢言。
  皇帝全然看透了这个儿子:“把祭祀办好,朕复你储君之位。办不好,朕拿你是问!”
  “儿臣定当尽心竭力……”
  皇帝打断:“不用说那些废话。”
  晏南天讪讪:“是。”
  皇帝又拍了拍他,话起家常:“为了小云昭,你把侧妃打发那么远,她可是怀着身孕!”
  晏南天苦笑:“儿子可不敢让阿昭知道。”
  皇帝一脸嫌弃,摆摆手,示意他滚蛋,别碍眼。
  真没出息!
  晏家的男人,何时被女人如此拿捏。
  晏南天低头倒退,退过殿槛,眼睛里的怯懦之色缓缓消散。
  父皇不提,他都差点儿忘了那活尸。
  返回东华宫的路上,偏头多问了心腹一句:“别苑如何?”
  心腹禀道:“一切正常。孕妇已安排妥当。”
  “好。”
  晏南天眯眸,望向远方。
  *
  踏入东华宫,晏南天一眼就看见云昭坐在璀璨灯火下,好看得会发光。
  心脏无端塌陷了一片。
  他想,为了她,计划可以改一改,到时候不伤云满霜,囚着便是了。
  云昭笑吟吟地问:“怎么样,整个京都都闹翻了吧!”
  “嗯,翻天了。”晏南天装模作样叹气,“全翻我头上。”
  云昭幸灾乐祸地笑。
  天还未亮,晏南天便领了禁军,照着名册开始抓人。
  整个京中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云昭趁乱前往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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