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她皱起眉头,迷惑不解:“你怎么变这么丑了?”
  晏南天:“……”
  半晌回过神,他难以抑制地笑出声。
  看她沉下了脸,他仍然止不住笑,唇畔眼角堆满笑纹:“……小云昭,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
  “不然呢。”云昭嫌弃道,“你怎么回事?老了好多!”
  “……”
  晏南天笑到捶床。
  半晌笑够了,他扶着腿,晃悠起身,取过打磨得剔透的玉镜照了照自己。
  瘦削,苍白,唇色惨淡。
  回眸仔细看她,见她颜色更胜过从前。
  心脏忽一痛,然后泛起密密麻麻的喜悦。
  他走回床榻旁,落坐,广袖沉沉铺到她身边。
  “小没良心。”他道,“我出门那么久,坐了行天舟,你也不懂得关心一句。”
  他深深望进她眼底。
  云昭:“?”
  她见鬼一样盯着他:“晏南天你不是吧,坐个行天舟,到你嘴里怎么跟坐牢似的。”
  晏南天:“……”
  他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阿昭。”他微微偏了下脸,笑着摊牌,“我为何坐不得行天舟,你不是知道么。”
  云昭一脸莫名其妙:“你怎么就坐不得行天舟了。”
  晏南天瞳仁微震,皱眉问:“你不清楚我为什么难受?太湖,游舫,太监……”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他定睛观察她的反应。
  她毫无反应,甚至有一点不耐烦。
  云昭:“说什么怪话,你有病就去吃药。”
  晏南天:“……”
  她不知道。她竟不知道……原来一年前,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事。原来那天她只是气极了,故意那样说。
  他误会她了。他以为她当真一点儿也不在意、不心疼。
  突如其来的惊喜击中了他,仿佛飘上云端。
  晏南天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笑。
  眼角唇畔全是笑纹。
  “不是,”云昭面露嫌弃,“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晏南天:“……”
  他揉着额心,心下苦笑,这笑漾到脸上,却真心实意,灿烂愉悦。
  “知道了,”他叹,“我会好好拾掇。这不是急着见你。”
  云昭:“哦。”
  她低下头,视线不经意落到自己手腕上。
  “……唔?通天塔人祭?”她读那行血字,抬眸望向他,“这什么?”
  晏南天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发现了父皇的大秘密。”他点着头对她说,“着急逃跑,撞到头,忘了事,变成一个小傻子。”
  “你才傻子!”
  “对,我傻子。”晏南天微笑起身,“傻子收拾打扮去了,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胡思乱想吧。”
  云昭:“哎?!”
  他果真便走了。
  云昭才不会胡思乱想,她叫来了侍卫长老赵。
  老赵表情有点复杂,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云姑娘。”老赵硬着头皮道,“陛下大祭通天塔,您去凑热闹,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随您一起去的几个兄弟都没能回来,您昏迷之前,坚持写下这几个字,吩咐谁也不许动它。”
  他报了几个死在楼兰海市的侍卫的名字。
  云昭:“哦……”
  老赵深吸一口气:“殿下得知您出事,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医师说您碰了脑袋很可能会忘事,有什么不清楚的,您问我便是。”
  云昭:啧。
  编得还有模有样。
  “所以我发现了皇帝老儿的阴谋?”云昭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门,“皇帝老儿是不是要杀我灭口?”
  老赵:“……您放心,有殿下在呢,绝不会让您出事。”
  云昭问:“哪怕造反?”
  老赵头皮硬了又硬:“……对!”
  “行,我知道了。没事了。”
  “那属下告退。”
  良心不安的老赵逃也似的离开了寝殿。
  *
  云昭泡澡时,随手把浸了药汤的衣裳也扔进池子里。
  倚着白玉池壁,浑身都不畅快。
  这池子,整个白惨惨,泡起来相当不得劲。
  浴池自然要镶金嵌玉,翡翠色的水,夜明珠在池底下闪,多漂亮。
  起身时,又是一阵嫌弃——晏南天给她备下的衣裳颜色寡淡,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大红大绿织金线。
  没劲。
  *
  晏南天挑衣裳挑了大半天。
  指尖触过那些贵重滑凉的衣料,唇角止不住一阵阵漾开笑意。
  梦一般的良辰美景。
  令人无限沉溺,又叫人战战兢兢。
  生怕梦醒。
  他最终挑了玄色的袍子。那一日从鲸落海回来,他便是穿着玄色。
  从这里,重新开始。
  他仔细束好发冠,熏了一点檀香。
  “我好看么?”他问。
  伺候的宫女吓一跳,连忙回道:“殿下翩翩君子,温润若玉。”
  晏南天垂眸笑笑,唇畔仿佛有春水化开。
  桃花眼盈着笑,他提步走出偏殿。
  到了廊前,他忽然站定,偏头,吩咐手下:“去查,当年我替下的那个太监,是不是没死干净。”
  暗卫垂首:“是!”
  晏南天眯了眯眸。
  宫灯在他身后,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
  当年他扮作太监与生母见面,出事之后,生母身边原本的那个小太监自然是被他处理掉了。
  他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毕竟也是皇子。杀个小太监,根本不是事。
  阿昭从哪里得知当年旧事呢?查出来,处理干净。
  从前犯下的错,他不会再犯一件。
  他再往前一步,走到了灯火灿烂的地方,眉眼温润,风仪万千。
  “阿昭。”
  她坐在窗边的身影仿佛从前。
  当她转过头,他却感觉一阵陌生。
  还没等他蹙眉,云昭先发制人:“晏南天。我怎么感觉好陌生。”
  晏南天心脏一颤。
  他疾步走到她身边,垂眸叹气:“我是瘦了不少。”
  她摇摇头:“不是说你,我说我自己。”
  她望着宫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货真价实的迷惘。
  她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吃了一天一夜闭门羹,再见到他,感觉便是陌生。
  不是他陌生,而是她。
  她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话,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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