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 · 之七

  搅拌着刚与热水融为一体的咖啡粉,吕赫瑋坐回办公椅,桌上堆着整间公司职员交过来的检测表,他啜了口估计就八十五度的咖啡吧,开始一个一个瀏览然后分类,儘管大部分人都看着没问题,但吕赫瑋还是会排时间跟他们聊聊生活近况,当然,有在单子里发出需求的为优先。
  当公司上下都在讨论这名諮商师,毫无疑问也传到了消息灵通的梓轩耳朵,有的人说他帅,但不是天菜级,更多是说给人的感觉稳重健谈,就像一名专业资深的业者,各种赘述让梓轩越是好奇諮商师的面孔,不过,也有部分人说他们在公司不难遇到他,只是諮商师几乎都待在办公室。
  出乎乔橣意料的是,她以为并非每个人都会被找去对谈,原先平静如止水的心突地浪起波澜,乔橣感到些微慌张,可她很快就逼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想出一套说法就可以了,就照平常和同事相处那样,没必要庸人自扰。
  她怕的其实就是,懂人心的諮商师会敲碎她辛苦筑起的冰墙。
  经验多的是,乔橣花了许多大钱订购华丽面具砸上脸,她不能让自己的心血白费,嚥了嚥口水,这不知道是她在听到梓轩嚷嚷后第几次想这件事了,她放下思绪重新专注在工作上,却发现讯息窗上跳出新讯息。
  盯着几秒,乔橣脑中一片空白,她的心跳加快,双手手指不自觉颤抖。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她可以谎称她很忙,但她不忙,她做的不是什么艰难劳累的工作,领着比其他员工少的薪水,几乎全缴房租和杂七杂八费用,有一餐没一餐在她眼里早不是大事了。
  乔橣咬着牙,死死握着手机出部门,她来到吕赫瑋的办公室前在门口停了好一阵子,标示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英文牌子──youaregoodenough.
  先是敲了两声,接着转动手把推开,吕赫瑋照常坐在平时与公司职员聊天的小沙发上等待乔橣,他举起手来说了「嗨」,「请坐」这两字尚未掉落,停在半空的手僵硬放下,他的瞳孔逐渐染上震惊,乔橣无视盯着自己的吕赫瑋,仅是简单快速的勾下唇边点头致意。
  他完全不晓得那是她,他记得她的脸,记得她的轮廓,记得她的无奈,记得他的衝动,可是他没有想过会是今天坐在眼前的她。
  吕赫瑋不自觉回头,又看了看小桌子上乔橣填写的单子,这是表上最后一位对谈的职员了。
  他悄悄深吸一口气,不同于面对其他人的开头都是打招呼介绍自己名字,吕赫瑋仅是问了乔橣一个问题,一个他也预料不到后果的问题。
  「你很害怕吧?」
  清晰的语句进入乔橣耳里,她突然听不见自己不安的心跳,脱口反问,「害怕什么?」
  「害怕即将消失在这世界,而没人会记得。」
  该死,她不该把问题丢回去的。
  乔橣眼神闪烁,一会犀利一会柔和,她暂时屏气尝试缓和急促的呼吸,她想这么说,她不需要谁记得,甚至希望被遗忘,但乔橣还是选择紧闭双唇,静静的瞅着吕赫瑋。
  时间似乎捣蛋暂停,不知怎地,吕赫瑋心中变得一团乱,失去了在实习时练就出的那番从容,他透视了乔橣偽装的铁壁,不过因他的一句话边缘开始崩塌,他知道这么做也许会让她愤怒,然而吕赫瑋做不到身为一个諮商师不应尽的责任。
  他想走,直直地走,提着灯直直地走向没人愿意靠近面具下的她身边。
  「你是不是过得不快乐。」
  不是。乔橣反射性想反驳,她不允许有人看穿她小心翼翼藏好的脆弱,可她的胸口已疼到让她神色苍白,握着的手机因焦虑快控制不住的滑落,乔橣颤着的唇好不容易吐出回避字眼,「不好意思,我先去接个电话。」
  很烂的理由,乔橣再清楚不过,她不管吕赫瑋如何想,只要能离开都好。
  吕赫瑋不可能不明白,但他深知乔橣这一走,绝对不会再回来,她已经释出求救讯息了,虽然她自己未必知道,无论如何都想放手一搏帮乔橣脱离痛苦回到正常生活,这不就是他成为心理諮商师的初衷吗?
  于是吕赫瑋在乔橣关上门前的剎那,温柔提醒她:「下次过斑马线时要注意秒数,别发生危险了。」
  碰在门把上的手停下,先是于脑海闪过百万个问号,乔橣猛然忆起就要被她忘却的画面,心一紧,她将门关上片刻不敢犹豫的带走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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