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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媧墓、二

  老万今年五十九岁,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他穿着白色的唐衫,手执一把檀香扇,如果光凭外表,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长沙大名鼎鼎的摸金校卫。
  「你们来找我,是为什么呀?」老万给了我们一人一杯茶,我接过茶放在旁边,跟他说明来意。
  因为不能提起鬼的事情,我只说怀疑自己收到的烟斗是陪葬品,因此要找到哑巴好釐清真相。
  「你就只知道他是哑巴吗?」
  「那天太晚了,我也说不清他的长相。」我心虚地低下头。
  老万听了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随后叹了口气:「我没有在责备你,只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哑巴,怕是帮不上忙了。」
  果然是这种结果,明明早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我还是难掩心中的失望。
  「前辈,找不到哑巴没有关係,我们把烟斗带来了,请您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顾渊说着从他的背包里拿出烟斗递给老万,我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拿走的!我那天看完之后就放回保险柜,还上了锁,他不可能拿得出来呀?
  老万拿着烟斗看了很久,他先把烟斗对着灯光照了又照,又用手指抠下烟斗内部的渣子凑近鼻子闻,这样翻来覆去弄了十多分鐘,他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怎么样,前辈,有什么发现吗?」我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前倾,好像靠得越近,就能从中窥探他的想法。
  老万把烟斗轻轻放在桌上:
  「我觉得,你这烟斗应该不是人的陪葬品。」
  不是陪葬品?我转头看着顾渊,这是他判断错误了?
  「你们别紧张呀!我只说不是『人的』陪葬品,可没说它就没有价值啊!」老万再度拿起烟斗,说这里面都是煤灰,他刚才把灰抠掉,底下有白绿碧赤黄五种顏色,问我们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难道是五行,金木水火土?」
  「嘖!不对!」老万立刻就否定了我的说法,他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祕祕地说,这是女媧炼的五彩石的顏色。
  「您的意思是,这烟斗出自女媧墓?」
  顾渊似乎来了兴趣,听他这么追问,我心说女媧不就是神话人物,怎么会有墓哩?再者老万不信神怪之说,竟然主动提起女媧,实在奇怪。
  「小伙子不错!就是女媧墓!」老万笑得更欢了,他给顾渊拱手,后者也立即回礼,这下我彻底摸不着头绪了。
  「前辈,您不是不相信鬼神吗?」我问。
  「唷,这是马大哥跟你说的吧!我虽然不信,可不代表没研究过。如果对这些神话故事不了解,可没脸跟人家说我下过地呀!古时候的人特别迷信,他们干什么都要讲求风水啊神灵啊那些,你不知道,就破不了墓主的机关,没准老早就折在斗里囉!」
  这回换我想跟老万拱手了,这话真特么有道理,梁某我服了!
  「传说女媧就葬在山西的女媧陵里,不过全中国都可以见到女媧墓的影子!你想想她地位那么高的神,每个人都想给她盖个墓才好祭拜嘛!除了檯面上已经变成观光景点的那些,还有很多都没有被发掘出来,我就去过不少!」
  老万说完起身走进房间里,没过多久捧着一个大号的皮箱子出来了,他打开箱子上的锁,里面放满了各种玉雕和石头,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从不同的「女媧墓」出土的。
  「我已经卖掉很多了,这些是自己留着好玩的,你看这个!」
  老万在箱子里翻找,拿出一个东西,应该是玉器,形状跟我那支烟斗特别像,可随着看的角度不同,反射出的顏色也不一样,一闪一闪地让我眼花。
  「这是什么?」我想伸手去摸,顾渊却把我挡下了。
  「没用的东西罢了,只是想让你看看,它们都有许多顏色,这是女媧墓出土的物品共同的特徵。还有它的形状跟烟斗一样,都是很光滑的,前粗后细,头捲起来,末了还翘着,像不像是女媧的尾巴?」
  老万把烟斗跟玉器摆在一起,他不说还没感觉,这一下我越看越像了。
  「所以真的可以确定,这烟斗是女媧墓的东西了?」
  「十之八九!唉,没想到台湾居然也有女媧墓啊……真想去看看……」
  老万勾起嘴角,我脱口说他要是想去,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的。他哈哈大笑,说自己已经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勇敢,到了这个年纪能好好过日子就不错,哪还有力气去冒险呢。
  接着我们都不再说话,我趁这段空档把茶喝了,转头看了下顾渊,他的杯子完全没动过。这时墙上的掛鐘敲了七下,已经晚上七点了。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我们也没有继续待着的理由,向老万告辞后,便直接返回顾渊的住处。结果还是不知道哑巴去了哪里,不过已经晓得烟斗出自女媧墓,见到哑巴与否,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之后的几天,我调阅了许多文献,也去拜访不少前辈,可他们都说,台湾并没有女媧墓的存在。我很不甘心,问顾渊难道哑巴是从中国大陆偷渡来的?他说这不可能,因为在我身体里的女鬼是台湾人,货真价实的台湾人。
  既然这样,怎么连一个穷哑巴都找得到的女媧墓,那些老前辈会不知道呢?
  在这时候我心里对哑巴的职业已经有了另一种假设,因为他如果经常盗墓,应该不会这么随便地把东西当给我,而且隐藏身分的手法也不该这么拙劣。
  他或许只是个普通的小偷,偷了某个盗墓贼的东西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我回家的时候,顾渊说镇魂钉已经很稳固了,要我儘管放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立刻过来。
  走出顾渊家门的那一刻,我竟觉得整个世界都光明了起来,成天与那阴沉的傢伙窝在一起,还真不是人过的生活。
  才七天没回家,我的信箱就被广告单塞满,机车也几乎被落叶淹没,我花了许多时间打扫,却越扫越觉得空虚。
  我一直很嚮往有一天,回家后能有个人迎接我,这样对别人而言很平凡的事,对我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幸福。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谁让我在古董街呢。
  大概是太久没开张,来上门的客人比以往多了许多,我是名副其实地数钱数到手抽筋。忙活了一整天,那些不开心的是全都拋在脑后,整个人一下子都有精神了,果然商人就是商人,一天不做生意就浑身不舒服。
  陆续送走了客人,眼看时间已经晚了,我便收拾东西,准备拉铁门,这时候忽然有个黑影窜出来撞了我一下,我手一松,铁门的钥匙顺势滚进了水沟里。
  「你丫走路不长眼的,赶着去投胎是吧──」我骂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撞我的那个人浑身都是血,滴了一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往我身上扑过来,我没躲开,被他压在了墙上。
  那人的脸贴得很近,他不断发出含糊的呻吟,用扭曲的手指夹着两张千元大钞,硬是要塞给我。
  这一下我认出来了,他就是给我烟斗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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