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大自然反扑,将人类及远古族所自豪的科技文明世界摧毁,制度崩坏,儘管看似和谐的群体也有可能只是风雨前的寧静,埋藏的火线一触即发。
  如此混乱的时期,由潘慧星主导的数百人依然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在他们佔据的地盘里,一个隔音良好的空间正在举行一场声色淫乱的派对,许多兽人及人类喝得醺醉靡烂,吃着各类助兴的药,在这个无人打搅的地方恣情交欢。
  潘慧星自己也穿着连身皮衣,看似有遮掩,但前后布片的设计只是交错贴覆身体,无论胸口或下身私处的布料都能拉扯开来。他身上带着湿气,刚从淋浴间出来,那里淋在身上的是红酒而非水,在这里就连菸草和饮料都搀了助兴药物,无论是谁都能享受最原始的快感。
  这是潘慧星一开始就让部下打造、佈置的地方,对其他人来说很神秘,去过的部分人称之为天堂,在这里不会感觉到世界末日的无助徬徨跟绝望。玩得太过火而丧命也不是稀罕的事,死掉的人会被当成食材料理掉,提供给那些往日的权贵享用,那些人如果在外还有其他亲友来寻找也会一併被处理掉,知情者要签下保密契约,不依从者也比照那些死者的方式料理。
  所以几个月下来,「天堂」一直很神秘,有人憧憬,有人怀疑却也不敢提出异议,在潘慧星的武力笼罩下,这一区是一言堂。一直在类似环境生活的部分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们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这样的生活品质必须不停维持下去。
  和潘慧星暗地交往一阵子的寧晁远初次来到「天堂」时,露出曾难掩嫌恶的表情,如今却也沉沦其中,他拿软鞭抽打吊在架上的兽人女子,一个头上有羊角,手脚半兽化,所以有蹄,尾椎那里也有短短的羊尾,另一个则被求禁在旁边的女人则竖着一双狐耳,漂亮的棕红长尾,她们两个在寧晁远的施虐下露出又痛又欢的神情并叫喊着。
  寧晁远脚边还跪着另一名垂着犬耳的少年,那少年神情投入的含着他腿间那器官吞吐。周围都是类似的景象,谁都不觉得奇怪,有些人类则是乐于被兽人们奴役,圈着项圈及鍊子,四肢着地被兽人们牵着蹓,股间和私处在动作时偶尔会流出不知道谁流下的体液。
  潘慧星坐在吧台喝酒,打了一个呵欠,趴在台面上慢慢睡着了。片刻后他被扰醒,他两腿掛在寧晁远肩上,寧晁远正亢奋的在他体内进出,他本能被顶得发出低吟,仍是一脸犯睏。寧晁远笑说:「你还睡?这么贪玩,终于玩累了?」
  潘慧星望着眼前那张脸没吭声,有些迷茫,半晌他说:「晁远,你陷得真快。本来以为你至少得一个月后才习惯的,才来两週就玩得这么老练啊。」
  「这不是多亏你?」寧晁远试图让潘慧星露出屈服于自己的模样,但不管他怎样刺激对方敏感的地方,潘慧星只是闷闷哼几声,憋着不叫出来,他问:「怎么一脸无趣,没爽到?」
  潘慧星淡淡睨他一眼说:「之前玩得太多太凶,麻痺了。偶尔想试点清淡的,没想到你也、呼、嗯,差不多这样……嘻、生气啦?」
  寧晁远没应他话,抱紧他卯足劲衝刺,潘慧星的呻吟里夹杂嘲讽的轻笑,分不清是谁在玩谁,不久之后他们都不在乎了,任由身体的快乐控制思绪。不知道过了多久,寧晁远睡在潘慧星身上,潘慧星把他推开抽身,叫了个手下把人丢去小房间休息,逕自离开「天堂」去和其他干部开会。
  这里的干部是其他小团体的代表,而潘慧星本身则代表银河集团,会议内容都在吵着怎样分配现有资源,加上他们各自的翻译工具,场面乱成一片。潘慧星打圆场请他们稍安勿燥,被叼着烟斗的老人呛道:「你不过是你们集团的螺丝,凭什么叫我们闭嘴,你才闭嘴。」
  潘慧星笑着回应:「我只是希望大家冷静,您别生气。」
  寧晁远的母亲袁甄玲座位离他们很近,她清楚现在潘慧星才是这里真正最有影响力及实力的人,帮腔说了几句话将那老人哄住,其他人总算消停了些,潘慧星朝袁甄玲谢了声接着讲:「资源不会不够,你们缺什么就去找我手下的金刚登记。当然,这边的东西将来还是有限,所以我们会尝试和另一区的倖存者交流,将两边的东西整合在一起重新分配。」
  其他人小声议论,都认为事情没这么容易,却见潘慧星笑容可掬从腰间摸出一把雷射短枪说:「我知道有太多种族跟语言造成沟通障碍,但请诸位放心,我会找到最有效率的共通语言。比如说这把枪,携带方便轻巧之外还能依需求替换零件跟枪管,简单迅速改造成最能沟通的形式。」
  有人问:「既然这样,杀光那些没用的人把东西都拿来不是更好吗?」
  「哈哈哈。」潘慧星笑出来,惹那人不快的质问笑什么,他回说:「抱歉抱歉,阁下的想法真是直接明快啊,坦白说我也深有同感,可是还有一些顾虑。而且严格讲起来,另一区的倖存者也不算无用的废物。在座的各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过去都是社会上成功人士,有些事情当然不可能亲自去做,这时候就需要其他阶层的人来做了。」
  潘慧星看他们一时沉默下来,有些还颇有同感的点了下头,噙笑接着讲:「而且根据我的部下对他们做的观察报告,他们似乎在做脱逃计划。要知道外面那么多史诗级猛兽,就算打不赢,如果有一批诱饵引开牠们,说不定我们能带着自己的东西顺利逃离这片充斥怪物的大陆。」
  「要离开这里吗?真的……逃得走?」袁甄玲不安询问,不少人都与她同感,只要看过一次那种非现实却又实际存在的怪兽,谁还有勇气走出去这个避难所?
  潘慧星耸肩道:「迟早得逃的,这里的东西有限,就算是吃人也无法长远的活下去吧。但是,既然要逃,不如挑有其他活体当诱饵的时候。我知道这样很残忍,可是活着就得有其他生物牺牲不是吗?只要我们好好活下去,不要浪费其他生命的付出就好,对吧?」
  他的说词和神情有迷惑人心的魅力,一旦有人附和跟风之后,其他人就不约而同认为理应如此,分不清所谓的牺牲付出和利用压榨是两回事。开会议事儼然成了潘慧星的洗脑会,而他往往做得不着痕跡,先让大家发表完意见,吵完讲完,看中时机发表拉拢人心的建议跟想法。不是没有人察觉潘慧星的神秘和不对劲,但谁也不愿意跟潘慧星有太大的矛盾或撕破脸,毕竟这一区都靠潘慧星维持秩序,甚至提供许多资源──就连逃生出路及长久的物资供应都靠他呢。
  会后,袁甄玲透过潘慧星身边的人表示想找他谈谈,潘慧星就将寧夫人请到自己住处旁的小厅。一名少年带袁甄玲去见潘老闆,袁甄玲看小厅的门窗都是半透明而且虚掩的,外面有潘慧星的守卫,让她心里有点怕,她看潘慧星坐在单人沙发上使用光脑有些诧异,在这种非常时期,就算是外面那些曾经叱吒商场或政坛的人都不得不收歛过度奢侈的生活模式,通讯设备更是没有,潘慧星却在使用光脑?
  潘慧星优雅抚摸耳际,将掛在耳上的微型光脑装置关掉,铅黑色光脑头罩消失,成了单纯掛在耳朵上的饰品。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袁甄玲坐下,客气询问:「寧夫人来见我,是为了令郎的事?」
  袁甄玲浅笑点头,她端坐在另一张单椅上说:「是的,他有好几天没回来,儿媳妇跟孙子们都在问,我丈夫身体不舒服不便过来瞭解情况,所以,我就冒昧来打搅了。」
  「请夫人不必担心,他是我朋友,也是很好商讨事情的对象,之前为了物资的问题做了谋划,所以招待他去『天堂』放松一下。他现在正在我那里休息,我晚点让他回去,免得家人担心。」
  袁甄玲一脸恍然大悟的点头微笑,她说:「这样啊,我们没有很担心啦,人在潘老闆你这里很安全,那么多兽人佣兵,只是孙子们太久没看到父亲会想念。对了,原来你们还讨论物资的问题,可以请问有什么计划吗?是开会时讲的双方整合?」
  「嗯,派人去探意向,但失败了。我的部下被打伤之外,还被他们的邪术搞得神智不清。」潘慧星皮笑肉不笑的说:「但是不要紧,目前计画更动了,既然对方要离开这里,肯定会带上足够的饮食和物资,我们就借他们的风一起走吧。让他们帮我们运东西。」
  袁甄玲不解挑眉:「闹翻了还能帮我们?」
  潘慧星自信道:「会的。派了另一队人马正在筹备这计划,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就说想跟他们一起行动、互相照应,再送物资跟食物当赔礼,以他们那么善良心软的作风,八成会同意。」
  「如果不同意呢?」
  潘慧星挑眉,袁甄玲心里颤了下改口附和:「应该是可行吧。不好意思我这老太婆,就是有多嘴鸡婆的毛病,呵,对不起打搅你了吧。那潘老闆你慢忙,我这就回去告诉家人晁远快回来。谢谢你抽空见我。」
  一番客套后潘慧星又关掉光脑,靠在椅背上一脸无趣的吁气,没多久寧晁远从后面房间走出来将门窗关上,踱回潘慧星那里坐在沙发椅臂上,一手轻揉潘慧星的肩颈笑说:「怎么一副苍桑的样子,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
  潘慧星听了拿眼尾睇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反问:「你又知道我不是老傢伙?说不定,我都几百岁了。」
  寧晁远闻言笑出来,捏起潘慧星的下巴亲了口说:「几百岁还长这样也不错,我喜欢。」
  「我有个歷经漫长岁月的灵魂,这躯壳也是前阵子新换的,用你们星球上道教的讲法,大概是夺舍?呵呵。」
  寧晁远轻笑,又往他额头亲吻了下,温和低语:「那也没关係。你很有趣,我真的很喜欢。」
  潘慧星望着寧晁远的眼睛,他自身的眼神里毫无情绪波动,彷彿在看一件死物。寧晁远被他这种眼神震慑了下,有一瞬间感到悚惧,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如同错觉,下一秒又沉溺在潘慧星的美色里,他对潘慧星说:「我忽然觉得,就算公开我们的关係也可以。」
  「你傻了吧。」潘慧星语调慵懒,眼神仍旧清醒而精明,他轻推开寧晁远说:「你先回寧家安抚家人好了。」他倒是对寧晁远失去兴致,懒得费心应付了。
  寧晁远瞧出他在敷衍,发现自己是在意的,心里有种说不上的烦躁和不安,最初只是喜欢潘老闆的风采和掌握的资源,顺水推舟勾搭上而已,即使后来不经意发现潘慧星只是把自己当成谁的替代品也不以为意。如今真的有点把潘慧星放在心上了,忽然想起这段关係本来就是交易罢了,他没把能把筹码拿好,反过来被戏弄了。
  比起生气,他更觉得不甘心,他想取代潘慧星提过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傢伙,只是无从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旁敲侧击过几回,或许最相似的就只有样貌吧?
  「噢,对啦。」潘慧星喊住寧晁远,后者回头淡漠扫视一眼,以为他是要说什么挽留或安抚的话,他看出来却还是故意直言:「叫你的人不要多此一举,惊动另一区的人。」
  寧晁远反问:「什么意思?我的手下做了什么?」
  「虽然那长发妖孽现身作祟把我部下搞废,但我就是故意放任他跟郑家人出去探路,难道不是你的人把避难所的门卡住不让他们进来?少做那种打草惊蛇的事。」
  寧晁远微笑赔罪道:「那真是抱歉,我会教训他们的。应该是他们自作主张了,大概是为了想力求表现才这样,以后不会有这种意外了。」
  潘慧星表情缓和下来,开了光脑比一个送客的手势说慢走不送,寧晁远被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惹笑,问说:「我知道你跟我往来是因为我可能像你在意过的某人,容我好奇问一下,我哪一点跟那个人像了?长相吗?」寧晁远打算开门见山问个清楚,好消除一点心里的浮躁不安。
  「长相一点都不像。」潘慧星没打算瞒他,想了下又讲:「也不是完全不像,发呆放空的样子有点像。傻呼呼的。」
  寧晁远蹙眉怪笑,心说自己何时有放空过了,他再问:「那个人是谁?」
  「算是我从前的员工吧。留意后就放在身边,但是抽不出什么空相处,就没了。」
  「没了?也是远古族的?」
  潘慧星眼神微冷睨他说:「都过去的事,没什么意思。」
  寧晁远晓得自己问太多了,敷衍笑了下,对话无疾而终。
  潘慧星呆坐在原处发呆,良久后喃喃自语:「真无聊。这个身躯,这身份,这里的全部,差不多快腻了。再忍耐一下,等那个妖孽男回来……」他面上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暗暗思量该怎么谋夺下一个新的身躯,更优秀厉害、更适合他强大灵魂的身躯,不就近在咫尺吗?
  不久前在银月交手时他还没想起来,只觉得对方似曾相识,再次透过录影画面看到那人和部下交手的经过,想起他们确实是接触过的。那已经是数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不是潘慧星,遨游星际间,看见喜欢的东西都要夺过来,就算是整个星球都不例外,偏偏他又喜新厌旧,腻了的就会转手卖掉,引来那些自詡为宇宙维护平衡的联盟注意,四处被追缉。
  「原来是真的不老不死身啊。」潘慧星闔眼冥想,嘴角笑意更深。
  ***
  「离避难所最近的立体停车场。大卖场超市。市中心广场旁的教会。飞行巴士总站。最后是希望港口。」郑二将他们计划的几个缓衝据点列出来,配合投映到墙面的影像对眾人说明脱逃行程,他将投映档改成播放他和兰烁应对怪兽时的片段,指出重点说:「这就是一开始向你们介绍的睡魔阵。每一队会发足量的转印标示,每个人也会拿到好几张这样的睡魔阵,但是兰先生会打头阵,我们郑家还有邹氏、李氏、黄氏等其他同行也会混在你们不同队伍里支援。兰先生成功盎巨兽们沉睡之后应该就能安全移动,发这些是以防途中可能从外地或别处又跑来的怪兽。
  每到一个据点会安静集合,点清人数及物资以后再朝下个据点移动。第一站的停车场,这次我和兰先生回程后已经全面将里面能发动行驶的交通工具全面解锁,大家看到不管是什么车或什么海陆两用船都直接上,到巴士总站后改搭巴士,全都是无人自动驾驶,但为防万一会配置驾驶员在各个大队中。
  为了减少移动的时间,只有集合点名及清点物资时会做停留,因此大家都要将自己的基本饮食及设备带在身上。婴幼儿的情况特殊,将由兰先生召来的精灵随时跟着,避免邪祟侵扰或其他意外。以上,有问题请站起来发问。」
  郑二说完之后由数位翻译轮流用不同语言再转叙一遍,其他人提问后再透过翻译帮忙传达,过程有点漫长,不过万幸的是全员都决定要一起脱逃,没人想死守避难所。郑二说明之后本想请兰先生对大家讲几句话,但兰烁认为有影片就够了,所以只说了「我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包括远古族。」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补了句「但是宠物你们得自己顾好。」
  对一些人而言宠物等同于家人,虽然是这样克难的时期,但仍有人带着自己的宠物逃难,不只是猫狗,也有人养了蛇或一些变温动物,这些坚持带宠物的人也曾经和其他人发生争执,还好这群人之中有心理諮询相关职业和研究的人帮忙协调、沟通,才得以避免更大的衝突。
  郑娜娜之前就曾跟兰烁聊起自己从家人那里听来的事件,因此兰烁补充了这么一句。他知道那些饲主所坚持的不只是带着宠物而已,而是他们不确定现况而言放生能让宠物过得更好,多数的宠物根本没有野外求生的能力,放生对他们来说不是最好的选项。
  养鸟的人如果留着鸟儿,会将自己分配到的麵包或其他食物与牠们分享,养陆生动物的也是,但变温动物就比较困难,因为食物来源不仅是虫,许多还只吃活体,所以这些饲主们联合成一个群体自力培养宠物需要的食物,提供的食物依然还是从自己分配的饮食取得,尽量不防碍他人。至于饲养水族的人就无奈许多,无论养的是淡水、汽水或海水,再简单的设备都还是需要水体的更新及循环,最终只能选择将自己的宠物放走。
  兰烁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坚持带宠物逃难,但是郑娜娜望着虚空处说:「我多少能理解啊。有的人一辈子可能过得很精彩、很多起伏,也可能只是平淡生活,亲友来来去去、生生死死都变成过客,但是宠物绝对不会背叛饲主吧?也许失去宠物,对这些人来说等同于世界末日啊。真正的世界末日,不见得非得要这整个星球怎样,可能只是自己的宠物没了,或跟朋友绝交了,或是自己住的家不在了,都可能是谁的世界末日。这颗星球不能被取代,对他们来说自己灌注感情跟心血照顾的生物也是不能被取代的。就算不能理解,还是想平和尊重他们的感情跟想法。我这样的想法,好像太天真了?」
  兰烁浅笑回她说:「没这回事。多亏你,让我懂了一些事。也不愧是迋舒的朋友,我猜他会非常认同你。」
  郑娜娜颇意外的笑应:「真的吗?我四个哥哥都轮流取笑我,说我有够傻。虽然他们也没说这么想不好啦。」
  「越美好的东西,越难留存。」
  郑娜娜看兰烁的神情,知道他想念寧先生了,她也想起自身的事,轻叹道:「唉。对啊。我偷听到妈跟姑姑讲的话,她说最保护的女儿,最先走了。她还是接受不了吧,但我其实没有走,我一直在啊。」
  「她慢慢会感受到的。」
  「谢谢你的安慰。」
  又过了一日,潘慧星的阵营有人过来交涉,郑嬛是担任外交组的一员,所有和其他群体的交涉都会先透过她观察。对方来了四个人,话还没讲完就被郑嬛打断,让他们不必多言,直接关门送客。
  潘慧星派了几批人过去都得不到友善回应,其他人都有些着急,潘慧星听完最后一批人报告之后纳闷暗忖:「怎么他们好像完全知道我方的意图是什么,忽然防备心这么重。」
  会议室里只剩潘慧星和寧晁远两人独处,后者趁机揶揄道:「大概是你之前做的一些事露出马脚,而且他们那里不是也混了不少你的前员工吗?被你拋弃的那些远古族裔,肯定是在那边讲了你不少坏话吧。」
  潘慧星在会议室睨他一眼,嘀咕着:「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我在银月对员工可是相当好的,在这避难所也没有针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问他们要不要过来,有什么坏话可讲?」
  ***
  「潘老闆真的是坏透了。」说这话的是个健美型女性,灰绿的头发剃了平头,嚼着果乾骂起前老闆,她兽化的型态是鱷鱼,大家称她阿厉姐。
  「对啊。嘖嘖,小不点那么可爱都能抓过来当挡箭牌,太过份了。」被叫作mars的猫耳男兽化是隻猫,喜欢妆扮自己,自称女性之友。
  兽化型态为鹿的女人有头中短发,扎着短俏的马尾,被大家称陆姐,她聊道:「虽然以前对人类有点偏见啦,不过后来我们远古族的背景曝光,也有不少人类帮我们、跟我们同一阵线,真的是以前被潘老闆洗脑得太严重。小寧也是人类,我就挺喜欢他的,感觉老闆也很照顾他,但紧要关头居然扔他出去挡,就算我没亲眼看见,只是听说都觉得有点毛。你们想,他为自己那么有好感的员工都这样,那我们这些也随时都是弃子啦。」
  佘姓少女喝着营养补给剂,她是蛇系兽人,用力吸乾最后一口营养剂之后她说:「我们早就是弃子啦。潘老闆叫我们过去他们那边肯定没好事,八成是给其他人当玩物戏弄啦。我才不要呢。之前在银月,託老闆挺喜欢小不点的福,我们都还能避掉特殊服务,听说老闆有其他的店,那些店才真的是夸张,而且各种药物让你吃到饱哦。」
  几个前银月员工想到这点,无不对已经牺牲的小不点合掌感谢:「要不是有小不点,银月不会那么乾净欢乐像天堂一样,薪水还领得多。」虽然现在货币已经没什么功能了。
  陆姐眼眶忽然泛泪,匆忙拿出手帕压眼角说:「可怜的竇大厨跟他的兄弟们,还有霈霈,我听说他们在医院就已经『被消失』了,其他当时离门口近的同族也是,要不是我们几个趁着颱风天跑去mars新租的公寓打通宵麻将,搞不好也会被消失呢。」
  阿厉姐咯咯笑说:「没关係,也没机会把我们消失掉。再说之前我已经把潘老闆的作为都讲给郑家人听,希望他们严格审视那边每一次的动静,千万不要被那边的人骗了。」
  佘佘吐了口气说:「希望那个兰先生真的有办法顺利带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mars也跟她一样吐气道:「希望将来生活的地方,有机会再打麻将。」说完这话就遭其他同伴注目,阿厉先出手,他以为阿厉要揍人,结果阿厉朝他比出大姆指。
  陆姐点头道:「那我们四个都要活得好好的。大家都是好牌咖,就算有麻将,但没有好牌咖也是世界末日。」
  阿厉挠挠头说:「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还得帮忙一起搬运物资到停车场那里呢。」
  这几天不分昼夜都在地震,避难所虽然还没出现什么损毁的情形,但是到上层探查情形的人回报说周围的建筑物有的呈现倾斜或已经倒楣,停车场看起来还没什么问题,但难保不会在某次强震时被震垮,到时会害他们脱逃计划难產。为免夜长梦多,各团体已经分配好物资搬运内容,并发配给每个成员维持几天生存的基本饮食及物资。预计明天白天把屯积物资搬运到离出入口近的地方之后,就近守在原地,入夜以后集体行动。
  他们将会是一支庞大的车队,为了方便联络,过去捨不得利用的能源及电子设备也得搬上车,保持各队联系。郑家人和其他团体的干部还没睡,他们还在反覆演示行程及不同意外状况的应变。
  郑嬛看不明兰烁这人的心思,因此还是抱着一些疑虑,纠结许久她决定直接去见兰烁。由于郑娜娜儼然快成了兰先生的护法,郑嬛想找兰先生问姪女最快,果然就在更地底下的间置空间找到兰烁。她看兰烁独自站在空旷无物的幽暗地带发呆,即使是此刻她也读不到他半点思绪,反而是兰烁先转头看过来跟她说:「要来问事的?」
  郑嬛总觉得自己已经被对方看透,不悦抿了下嘴,点头应了声:「对。」
  「问吧。」
  「兰先生,你的事我都有听娜娜讲了。但我还是很不解,为什么我看你的时候,觉得很矇矓,好像……像是多云的夜晚。」她看这人有不少矛盾,有时觉得可靠,但又不认为可信,因为太神秘了,像月亮被云翳着,知道在那片阴影之后有月亮,可是看不清全貌。
  「呵。没事的。这是我自身的问题,但我也解决不了。我的时间几乎停滞,需要钥匙才能重啟。虽然现在也无所谓。抱歉,我的问题不少,无法逐一交代。但你们只能相信我会带大家安然离开这地方,还有,潘慧星确实有问题,绝不能相信他。」
  郑嬛认同他的意见,点点头表示同感,又歪头迟疑了下问说:「可是他那里还有不少人是被他洗脑的,虽然那些人原本也不是多好,但也不是极恶之徒,我们没办法救嘛……」她说完自己失笑,抹了把脸说:「抱歉,我的发言太天真。就这样吧,大家为了活下去都很拼命,不能再为了我一个人天真的想法把其他人也捲进更多风险。」
  兰烁平静看着她片刻,淡然道:「顺其自然吧。任何人都会死的,死之前努力活着,是因为还有很多人事物想经歷吧。但也不是死了就结果,娜娜也很努力经营她的鬼生,她是很认真又细腻的,不是只依赖遗传天赋才没有变成一团散逸的能量。眾生万物都像雪花,每一片都不同,有些会消融,有些会落在冰雪长存的地带,经年累月积压成傲世的冰原或冰山,该怎样就怎样吧。」
  郑嬛没忘了姪女跟他说过,兰先生有时聊天跟思绪都很发散,但是当故事听也还算吸引人,想到这里她不觉扬起微笑,心情也放松不少。她语调也比一开始轻松,间聊道:「很久以前就常有『人类是这星球的癌症』这种讲法,可是到这地步人类还是只想着自己的存活。不知道兰先生是怎么想的?」
  兰烁不经意想起了寧迋舒,莞尔回答:「以前我对这话深有同感,而且相当愤世嫉俗。」
  从前的兰烁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跑大老远救一堆陌生人。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如同癌细胞吧,至少他看寧迋舒就绝对不是。以人体比喻这星球没什么错,人类本位而已。谁也不可能会对身上某个细胞有所偏爱,顶多是特别喜欢自己某些部分,可是星球不会这样,它只是依循自然法则运转而已。
  「比喻终究是比喻。把比喻当真就太傻了。」兰烁垂眸,语调近似温柔的低吟:「好与坏,没有绝对跟唯一,都是共存才能平衡。不过会思考、烦恼这些,也是做梦的乐趣吧。」
  「做梦?」
  兰烁望向她,笑容别有深意,他说:「是啊。这些说不定只是这颗星球的一场梦罢了。但对我们却无比真实。」
  郑嬛表情略古怪的笑了下,不知该说什么,静默了会想起要提醒他说:「我相信你,大家也是,但也有不少人是不得不。毕竟你给的方式跟展示的能力都太诡异,比我们郑家的还玄,所以有的人、咳,说你只是魔术师。」
  「谢谢告知。」兰烁无所谓的笑了下。
  「总之只要能脱逃成功的话,就能让他们闭嘴吧。」郑嬛尷尬扯笑,草草结束交谈离开。她虽然还是读不出兰烁的心思,但依稀明白这个人怎么有能耐召来那么多幽冥之友。时代不断在变动,只要信念够强大就足以影响外物,但信念跟执念有时难以界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邪教存在吧。这个兰先生如果不是如救世主一般的神人,那就是恶魔吧?不管怎样,郑嬛知道他们没得选择。
  翌日早晨,一千多位倖存者全副武装,而且安静的守着自己所负责的东西,移动到接近出入口的地方。他们原先还有准备一些防卫性武器,里面应用睡魔阵,只要潘慧星那边的人出来捣乱就藉此反击,没想到对方阵营的人完全没现身,不过大家依旧不敢松懈,轮流守备到入夜时分,准备朝停车场移动。
  郑三照料受伤的大哥,郑四和父母、亲戚一起分散到其他队伍里,郑景伦发配了迷你装置,是一张微小的晶卡,里面是其他倖存者所提供的自製虚拟影像,作为怪兽出现时能扰乱牠们的道具之一,只要怪兽出现时就播放该影像,成员们可以趁乱逃走。晶卡复製成数份,可以和许多具播放影音功能的电子產品通用。
  范綺负责开一辆空车领在前头,同车的有兰烁和郑景伦,他们打开车顶全景天窗,兰烁负责应付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猛兽,郑景伦应对的则是满林子里如潮浪袭来的怨灵跟幽魂。这一带气场异常,导致普通人走在树林间也会莫名浮现轻生或某些危险的念头,郑景伦将颈上掛的黑佛珠取下念咒,两手一扯,那串佛珠瞬间变成了一百零八颗长串的大佛珠,而且违反物理的旋浮在半空荡出一波又一波金色涟漪,扫荡周围邪气。
  队伍后方的郑家人回报,说是潘慧星他们那边的人也乘上停车场的其他车辆尾随,郑景伦说:「随他们去。大家都在逃难,不要恶意阻碍我们就别管了。让主要载运物资的车队再往后挪。」
  那头的亲戚疑问:「咦?为什么?」
  「又不是战乱时期人命不值钱,现在当然是活着的人重要。物资的话想办法都还能再弄啊。」
  「哈哈,也是啦。我去调配。」
  郑景伦吐了口浓浓白烟,转头问:「兰先生你觉得怎样?」
  同样在天窗口戒备的长发男人,扎着长马尾,表情比外面的冰霜还冷,他瞥了眼郑当家说:「有点冷。」
  「喔……」郑景伦汗顏,没默契吗?他问的又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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