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日光已经落了下来，学生老师都散去过后，校园便留得一方清净，绿树环绕，恍如都市里的森林，这校园说不上大，却算是小巧可爱、应有尽有，说实话，没有什么好嫌弃的。
  故此，儘管鹿森森并不那么热爱这座城市，可她热爱这间国小，她从有记忆以来，便是在山林长大，对于这间绿化的很好的国小，自然有一分亲近之情，何况从被分发到如今，已经是第三年了，除了一见钟情，对此也增加了一份熟悉。
  可此刻她在这熟悉的校园里，忽尔见着她曾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男人时，脑袋却便得一片空白，良久，她才开口。
  「你是林瑋彦的……爸爸吗？」
  他的目光直视着鹿森森，深幽如海，她见不了底，鹿森森忽然感到心慌，便歛了下眼。
  再看向他时，眼前的男人已经勾着她一直以来魂牵梦縈的微笑，他说：「是的。」
  不管鹿森森那瞬也不瞬不了的眼，也无法顾及她那颗忽快忽慢的心，那男人逕自低下身，对着林瑋彦这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以一种淡然又带有压迫性的语气说：「你又闯祸了吗？不是答应过爸爸不可以在让我和妈妈操心了吗？」
  林瑋彦面露难色，双眼看着纠缠在一起的手，语气结结巴巴的，「可、可是叶羽琳说我胖……」
  那男人抬了抬眉，「所以呢？所以你就打她了吗？」
  林瑋彦双手都快打出一个结了，紧紧张张的点了头，「我只有打一下下，才不会痛，可是她就哭了……」
  「爸爸跟你说过几遍了，打女生就是不对，」那男人停顿一下，「而且你是真的胖。」
  鹿森森有些晕，这男人几年不见，倒是变得挺会耍嘴皮子。
  「林爸爸，」鹿森森也跟着蹲了下来，双眼直盯着林瑋彦，一点也不敢看向一旁的男人，「或许，我们教育凡事不可以用暴力解决会更好一些」
  「鹿老师说的是。」
  鹿森森眼睛睁的老大，向那男人转过了头。
  后者漾着淡淡的微笑，那种带有礼貌而疏离的笑容，「我们瑋彦通常都是她妈妈在带，不过老师姓鹿这点我应该没记错吧？」
  鹿森森听闻，眼神暗了下来，也是，还以为是他仍记得她的名字。
  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傻，哪个家长不知道老师的名字呢，十年了，若他早忘了她的样子，那也不能怪什么。
  「如果没事的话，我和瑋彦就先走了。」那男人直起身，对着鹿森森微笑道。
  「好……」
  她的心思复杂，这男人十年不见，脸上的笑都没有当初的单纯了，现在的他倒像个笑面虎，一点也没有以往的可爱。
  男人转身便牵着许瑋彦离开，看着他们渐渐缩小的背影，倒有几分温馨样，鹿森森还这样想着，脑袋却突然响起一位家长怒气衝天的声音，一惊，她赶紧追了上去。
  「林衍！」楼梯上的鹿森森对着就要走到楼梯拐角的男人叫道。
  时间恍若停滞住了，良久那男人才回过头来，「怎么了吗？鹿老师。」
  一时情急，鹿森森不小心的叫了他的名字，她一边懊恼于自己的慌乱，一边走下了楼。
  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小纸条，白色的纸张被摺的整整齐齐，她摊开来，里头是蓝色原子笔写下的一串数字以及「叶妈妈」三个字，字体娟秀、整齐，鹿森森柔声说着：「对方家长对这件事非常生气，她有打电话来，希望你们这边可以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
  林衍收下这纸条，脸上依旧是那礼貌的微笑，「好的，我会找她连络。」
  林衍转身便要走，鹿森森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叫住了他，多事的提醒道，「叶妈妈个性比较泼辣，得不饶人处便不饶人，你和她说话在多注意。」
  「谢谢老师的提醒，那……还有什么事情吗？」见对方摇头，林衍话语里带着笑意，对着林瑋彦说，「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鹿森森抿着唇，有些尷尬的对着他们挥手，看着他们转身离开时，她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可她走回教室拿起自己的包包时，仍然克制不了自己偷偷走到走廊，凝视着校门口那两人离开的身影。
  身为一位半路出家的导演，林衍大学时期学的是经济系，这些年来，他先是出国进修又拍戏，好几年国外、台湾两处跑，直到前些时候拍完了一部电视剧，才有了回台定居的想法。
  这些年来，他时常想起她，可却从未见着，谁知道原来她与他竟是如此相近，林衍牵着林瑋彦，一时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早些时候，他接到鹿森森打来的电话时，心跳便不自主地加快，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直都有心悸的老毛病，还想说是早些时候喝的咖啡品质不好导致，谁会料到竟是遇见自己的初恋情人。
  一走上学校楼梯，他远远地就认出了她。
  那女孩还是和以前一样，兇起来就像猫，一隻以自己为中心的小野猫。
  只是，那记忆中那无忧脸蛋，现在川起了眉心，一手插着腰，劈头就对着林瑋彦是一顿骂。
  几年不见，倒是变得有些泼辣，林衍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