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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独宠 第20节

  沈羡之看着她结束动作,嗤笑了一声,“你就准备这样出去?”
  “有什么不行?”秦婉生气地偏过脸去,心里却有些没底气。那伤口包扎得乱七八糟,难看还是其次,关键是不能止血。
  万一路上又渗出血来,一路滴滴答答,可不吓人?这血渗得太多,保不准她还没见到大夫就已经失血过多了,到时候怎么办?
  她正在胡思乱想,手臂忽然传来星星点点温热的触感。她转头一看,便见沈羡之正单手抬着她的胳膊,将她的“成果”一一解开。
  她愣了一愣,有些不可思议道:“沈羡之,你是要替我重新包扎么?”
  “不然呢?”沈羡之看也没看她,“我可没有看别人伤口的癖好。”
  他微蹙着眉,脸上很不耐烦,手上却很谨慎,尽量不触碰到伤口。
  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秦婉突然笑了出来:“沈羡之,你现在这样,特别像我小时候被逼着学女红,又不耐烦又没办法。”
  “......”沈羡之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秦婉靠在墙上,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很多很遥远的事情,忽然便很想有地方能说一说。
  “小时候我娘总说,女孩子要宜室宜家、要知书达理,所以总逼着我学女红、学琴棋书画。”
  “可我偏偏不喜欢那些文邹邹的东西,就喜欢跟我爹一起,鼓捣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因为这个,我和我爹可没少挨骂。”
  “几次下来,我娘大概是放弃了,便想让我读女诫,说是修身养性,好歹有个女孩子的样儿。可我偏偏不喜欢这些,就跑到外公家偷偷学功夫,把我娘气得够呛。”
  秦婉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沈羡之打量了她一眼,将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些。
  “我娘肯定很生气,临走了都没能见到我成材。可我却很庆幸,当年我学的是功夫,而不是琴棋书画和女红。”
  秦婉声音很低,目光有些发愣,不知道是在问眼前的人,还是在问自己:“沈羡之,你说那些软绵绵、文邹邹的东西有什么用?女诫救不了我娘,琴棋书画救不了我爹,谁都救不了,学了有什么用?”
  沈羡之动作一顿。
  他看向眼前的人,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因为疼痛,咬出了一道印痕。眼中虽含着泪光,却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倔强。
  他心头不知怎的,忽然猛地一颤。
  他低下头去,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说道:“没用,学什么都没用。无论如何努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学什么都没用。”
  秦婉听见这话,身子颤了颤,仿佛坠入一个痛苦的梦中:“我学的是功夫,可学了功夫又有什么用?我救了谁了?我谁也没救成,谁也救不了。”
  “以前是救不了。”沈羡之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但不代表现在不行。”
  秦婉仍然闭着眼,不知是不是伤口太疼,竟落下两行泪来。
  沈羡之默了默,认真说道:“斯人已逝,所以更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更不能让他们遭受身后骂名。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查清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
  秦婉听见这话,缓缓睁开了眼。她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目光痛苦却坚定,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从心中升起。
  她停顿了一下,抹掉眼泪,随即扬起一个笑容:“沈羡之,虽然跟你合作是迫不得已,但我突然觉得,我们还挺默契。”
  沈羡之听见这话,愣了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态:“好大的口气,跟本侯谈默契。”
  “有什么不行?谁能想到,堂堂沈府的小侯爷,竟蹲在地上替我包扎伤口,我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沈羡之嗤笑了一声,将面纱打了个结,随即站起身道:“侯府的人快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秦婉说到一半,忽然之住了话头,明白了沈羡之的意思。
  她的面纱用来包扎伤口了,此时脸上毫无遮掩。她又低头看了看,儒裙上全是点点血迹,袖子还扯断了一只,若就这样走出门去,着实是有点太引人注意了。
  这下怎么办?
  她正在纠结,余光扫到窗边飘飘荡荡的帷幔,忽然灵光一闪。
  有办法了。
  第19章 淳安来信
  秦婉看准方向,轻轻一扯,将那帷幔扯了下来。
  她从怀里拿出袖箭,用没受伤的右手,将那帷幔裁成大小两片。随后又将大片帷幔披在身上,取下一枚发簪,在胸前来回穿插,很快便固定好了。
  紧接着,她将小片的帷幔带在脸上,用极细的发针固定好,简单的披风和面纱便做好了。
  等她做好这些,侯府的人也已经到了。
  “王爷,人已经抓到,带回侯府了。”吴安双手抱拳道。
  沈羡之点了点头,安排了吴安送秦婉回去,便匆匆向侯府赶去。
  秦婉也不推辞,坐着侯府的马车回了燕春楼。
  她刚一进门,眉姨便着急地迎了上来。“玲珑,你怎么样?受伤了么?”
  秦婉摇了摇头,拍了拍眉姨的手,示意她回房间再说。
  今天这刺客来得蹊跷,她没打算跟眉姨细说,谁料眉姨却拉着她,急急说道:“听说你遇到刺客了?那刺客还放了冷箭?伤到你了么?受伤了么?”
  秦婉有些意外。这消息传得未免太快了,她刚刚才从天香阁回来,连燕春楼都已经传遍了?
  更何况,那刺客放箭时,房里只有她和沈羡之吴安,并没有其他人看见,眉姨是怎么知道他放了冷箭的?
  秦婉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便听见眉姨回答:“是陈宠说的,她今天出去了一趟,大约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宠?秦婉皱了皱眉,正想再问些什么,眉姨却拉却她的披风,愕然道:“这怎么全是血?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秦婉拗不过她,只好将手臂上的伤口指给她看,“一小伤,已经包扎过了,不碍事的。”
  “没上药吧?这弄不好会留疤的,你等一等。”眉姨说着,急急便去翻箱子。她好不容易找到金疮药,正准备转身,手腕却不小心撞到箱子边上。
  “哐当”一声,药箱摔在地上,各种物件摔了出来,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秦婉赶紧蹲下身去捡。眉姨的东西不多,贵重的都在这个箱子里,除了首饰盒、金疮药外,还有房契和路引。
  她捡起路引,正准备放回箱子,目光突然一顿。
  只见那路引上,清清楚楚写着一个名字:柳梅。
  秦婉愣了一愣,担心自己看走了眼,又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是一张从淳安到盛京的路引,时间不偏不倚,正是五年前!
  她愕然地抬头,不可思议地问道:“眉姨,你原来的名字……是柳梅么?”
  眉姨看了看她手上的路引,笑道:“是啊,因为梅字用得人太多,所以就改成了眉。”
  秦婉忽然想起,眉姨曾提过,她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逃难的时候失散了,一直没再联系上。她默了一默,艰难开口道:“眉姨……你……是淳安人?”
  “是啊。”眉姨语气轻柔,“我从小便在淳安长大,后来那里遭了灾,大水冲塌了房子,才来的盛京。这路引便是当时开的,这么多年一直留着,算个念想吧。”
  秦婉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路引,整个人忽然像丧了气一般。
  没错了,眉姨便是柳梅,她哥哥便是……那个被推下去的可怜人。可眉姨至今都不知道他已经去世,更不知道他曾经那么用心地写过一封信。
  秦婉摸了摸袖袋,那里藏着那人写的信,她却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
  若不告诉她,好歹有个念想;但如果真的这样,恐怕眉姨此生都要错过了。
  秦婉抬起头,看见眉姨正仔细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嘴角挂着一抹知足常乐的笑容,心中忽然动了动。
  若换位思考,那人是自己的哥哥呢?如果是秦婉自己,会希望别人将信藏起来,不告诉自己么?
  肯定不可能。那是她最亲的人,是她曾经相依为命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哪怕真相残酷,她也一定想知道所有一切,哪怕无力挽回,她也一定想知道,自己最亲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对了什么。
  想到这里,秦婉暗暗下了决心。她看着眉姨,小心地问道:“眉姨,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你哥哥么?”
  “是啊。”眉姨笑了笑,“可他一直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秦婉抿了抿唇,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眉姨,其实……我有一些你哥哥的消息。”
  “什么?”眉姨愣住。
  秦婉长叹了口气,终于说道:“我前几天碰到了一位淳安人,听描述,应当是遇见过你哥哥。他说,你哥哥曾写过一封信,没来得及寄出去。”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了那封信:“我多留了个心,将信拓了来,你瞧瞧……是不是你哥哥写的。”
  从听到秦婉的话开始,眉姨便有些愣神。她接过秦婉的信,看到“柳梅吾妹”几个字时,整个人忽然一颤。
  她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手一直在发抖,眼神满是不可思议。那信只有短短几行,她却看了很久很久,像被钉住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艰难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现在怎样了?”
  秦婉咬了咬下唇,心中措辞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他做工很认真,活也做得很好,很受管事的赏识。但他运气不大好,有一天下大雨……”
  秦婉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她不忍心把打生桩的事告诉她,更不忍心让她知道,她哥哥死的那样凄惨。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眉姨却已经听懂了。她呆了半天,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一个劲地干活,也不晓得变通,不晓得躲……”
  “玲珑,”她忽然抬起头,“这么多年了,我其实早有感觉,他大概已经没了。若是他还在,绝不可能整整五年都不来见我的。”
  “谢谢你。”眉姨说道,“谢谢你肯告诉我。如今尘埃落定,我便没什么可再记挂的了。”
  眉姨说得轻巧,秦婉心里却一阵难受。她握着眉姨的手,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哪有人真能如此轻易放下的呢?只不过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大概是她沮丧的神情太明显,也大概是不想让她担心,眉姨将话题重新绕了回来:“你看看,光顾着说话,还没帮你上药,这要留疤就不好看了。”
  眉姨拉过她的手臂,仔细地帮她上起药来。也许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她一边涂,一边絮絮叨叨:
  “你平时得多小心些,药要经常涂,不要吃深颜色的东西,万一这疤颜色变深,要消下去就更难了。”
  “平时也要多笑一笑,心情好了,这伤才好得快。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随时可以来找我商量。”
  秦婉听着,默默点了点头。眉姨是对她好的,也是真为她着想。虽然很多事情她没法同眉姨坦白,但在燕春楼的时间里,她也多亏了眉姨照料。
  眉姨给她涂了一层药,又拿来纱布,小心地替她将伤口包好。“你啊,别老跟陈宠计较,我知道她经常针对你,但她以前也是花魁,有落差很正常,等再过段时间,她习惯了就好。”
  眉姨说着,叹了口气,“也不怪陈宠适应不了,以前在淳安的时候,她便是花魁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认识她?可惜……”
  “眉姨,你刚刚说什么?”秦婉愣道,“陈宠也是淳安人?”
  “是啊,我没同你说过么?那大约是我忘了。”眉姨点头道,“她以前是淳安青楼的花魁,在我们那儿挺有名气的。听说本来遇到了个贵客,要带她来盛京的,后来不知怎的,没了动静。”
  “再后来就是水灾了,她一路逃难,竟也到了盛京。当时燕春楼已经开起来了,我看她可怜,又是同乡,便将她收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眉姨说得仔细,秦婉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
  今日她和沈羡之遇刺,陈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竟传得那样快,还那样详细。更巧的是,这陈宠竟也是淳安人,竟曾是那里小有名气的花魁。
  这也太巧了。直觉告诉秦婉,这陈宠大约与当年的事有关,甚至有可能,知道些线索也不一定。
  不行,此事要告诉沈羡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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