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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3)

  落地窗外,夕阳完全沉入了海平线,最后一丝昏黄余晖也消失了。
  岑柏言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入夜了,整整一天过去了。
  大晚上的,宣兆有地方去吗?他的证件带齐全了吗?他那么节俭,舍得花钱住酒店吗?
  一连串和宣兆有关的问题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像一记记重拳,猛然砸在岑柏言的太阳穴上。
  就在此时,脚边的手机突然震动。
  岑柏言瞳孔缩紧,立即拿起电话,看也不看就接通,焦急万分地说:兆兆?
  是我。电话那头传出岑静香的声音。
  不是他。
  岑柏言眼底刚燃起的光倏然黯淡,他仰头靠着床脚,轻轻合上了双眼。
  我听小情说你回新阳了,明天你必须到场。岑静香说。
  妈,我想问你一个人。岑柏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岑静香那边似乎在准备明天的菜单,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十分明显。
  谁?
  心跳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岑柏言隐约中有种预感,这个问题的谜底,也许就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关于宣兆的答案。
  砰砰砰
  岑柏言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于此同时从心口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明天我会去的,没事了。岑柏言说。
  他不敢问,他不敢知道真相。
  七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四十分。
  新阳市最好的酒店莱文德瑞,八楼沉香厅。
  全新阳乃至全省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汇聚一堂。岑情穿着优雅的公主裙,笑意盈盈地向每个宴会来宾问好;岑静香手腕上戴着剔透的翡翠镯子,陪伴在万千山身侧,优雅大方。
  白总,好久不见啊!万千山和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握手致意,您肯带千金赏脸光临,真是我万某人的荣幸啊!
  一阵寒暄过后,白家的千金小姐有些耐不住了,脸上飘着两朵红晕,小声问:伯父,伯母,柏言哥哥呢?
  岑静香掩嘴一笑:柏言在前面,那孩子就等你呢!
  她迫不及待地想让岑柏言快些和上流圈里的人攀上关系,万千山心中不悦,但又不好发作。
  宾客们纷纷落座,岑柏言在大厅一角,始终留意着大门的位置。
  人都到齐了,大厅华贵的雕花木门缓缓合上,宣兆仍旧没有出现。
  万千山走上了台,底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
  岑静香对岑柏言刚才的表现非常不满,低声说:发什么呆?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和白家小姐待在一起?
  岑柏言充耳不闻,依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白家的你看不上,方会长家的那个呢?她和我提起你好几次了,岑静香又说,柏言,妈妈不会害你的,你要给我争气啊!
  妈,岑柏言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转头看向岑静香,卖了我你能拿到多少好处?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值钱。
  你岑静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岑柏言一眼,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叛逆?连妈妈的话你都不听了?
  岑情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坐在一个帅气的男人旁边,亲近地挽着他的手。
  那个男的岑柏言知道,好像是一个地产公司老总的儿子,留学归来后拿了十亿去创业,创了个血本无归,是个纯正的二世祖。
  你有小情就够了,她不是很听话么?岑柏言说。
  岑静香听出了岑柏言口气里的嘲讽,一直维持着优雅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看不上我教小情的那套,但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靠着这一套,我们两个说不定活不到现在。
  岑柏言垂眸,漠然不语。
  这么多年了,万氏走过了风风雨雨,感谢各位扶持,我万某人在这里谢过大家了!台上,万千山说到激动之处,甚至眼泛泪花,最近有些对万氏不好的传言,都说商场见人品,我万千山是什么样的人,各位再清楚不过。我做生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问心无愧,我万某对天发誓,这十几年,我一分不该赚的钱都没有赚.
  此刻的莱文德瑞酒店一楼。
  八辆黑色宾利顺着花园车道,依次停在了酒店门前。
  车门打开,一根纯黑色拐棍率先落地,紧接着宣兆探身而出,黑衬衣黑西裤黑皮鞋,衬衣下摆束进裤腰,勾勒出瘦削笔挺的身形。
  龚叔从第二辆车里出来,走到他身侧,其余手下纷纷下车,分成两列,站在宣兆身后。
  宣兆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栋欧式建筑,问龚叔:叔,多少年了?
  老爷当年留洋归来,创办宣氏集团,第一个大工程就是投建了这家酒店,龚叔眼角浮起皱纹,苍老的嗓音里是压不住的激动和感慨,到现在已经三十八年了。
  宣兆微眯起眼:三十八年.
  要是老爷还在就好了。龚叔叹气。
  外公不在,我在。宣兆微微一笑,抬手在衣襟上轻轻一扫,进去吧。
  八楼沉香厅中,万千山的演讲正逐步进入高|潮。
  有人在向我万某人、向万氏泼脏水,污蔑我这双手不干净,万千山双目通红,愤愤然一甩手,清者自清,我本来无意回应这些,但万氏不是我一个人的万氏,是上千名员工的万氏。万氏的清誉不容诋毁!我万某人愿意出售我手中的80%的股权,保全万氏基业!
  纵然在座的都是深谙商场之道的老狐狸,听了这句话,依旧震惊不已,议论声轰然四起
  万千山想干什么?他疯了吧?
  他不是有两个儿子吗?前妻一个现在的老婆一个,他这是一毛钱都不留给他儿子啊?
  你这都不知道?万千山这两个儿子没一个和他亲的.大儿子倒是血统正,但万千山自己造孽;二儿子就是个野种,那个野女人带进家门的。
  有年轻些的不知道万千山当年的龌龊事情,疑惑道:两个儿子?不就一个外姓的吗?
  宣家你知不知道?看来真是没落了啊.
  岑静香静静站在一旁,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切入虎口。
  万千山面色凝重,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一堂嘈杂瞬间静了下来。
  他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我万某人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有人拿我当靶子攻击万氏,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没了我一个没关系,只要万氏还在,只要万氏员工安乐,我足矣
  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漂亮极了。
  万千山直起身,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哐一声巨响,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岑柏言心脏重重一跳,猛然抬头看去
  十多个黑衣黑墨镜分为两列站在门外,自他们中间,缓缓走上前一个人。
  噔噔噔
  拐棍落地的声音沉稳且清晰,宣兆面带微笑,走到了人群前。
  一身黑色装束显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清瘦,肤白如雪,深色衣领下脖颈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周身萦绕着一股清贵之气,与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格格不入。
  短暂的愕然后,厅里爆发出了更加剧烈的议论声。
  他是宣家那位少爷?!
  他来干什么?我听说当年万千山做得非常绝,丝毫后路都不给他们母子留啊.
  我看他不是个残废吗?还拄着拐呢.
  .
  宣兆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肩背绷得笔直,左手拄着拐,一步步地走向万千山。
  岑柏言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宣兆清瘦的身影。
  万千山对上宣兆的眼睛,莫名从心底涌出一阵颤栗。岑静香更是惊愕,这个瘸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小兆?万千山迅速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扶住了宣兆,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我叫人送你回去休息。
  宣兆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片刻后,用在场人都能够听到的音量说:不用了,爸爸。
  哗
  宛若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岑柏言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岑情手中的琉璃杯啪一下砸在了地上。
  宣兆的目光从岑柏言身上划过,只是稍稍一顿,并不多做停留。
  他轻轻一挥手,随行的手下们立即关上大门,并且守在了大门和两个侧门边。
  不能进,也不能出。
  宣兆缓步走上台,拿起了万千山刚才演讲用的话筒。
  各位叔伯中有不少远道而来,辛苦了。就在上周,这家酒店刚刚转入我的名下,各位在这里的一切费用,我都包了,祝大家玩得开心。宣兆彬彬有礼地一欠身。
  宣兆!万千山低吼,你想干什么!
  宣兆置若罔闻,他的姿态极其儒雅,正是一个完美的、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不少叔叔伯伯还不知道我是谁,容晚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宣博远的外孙,宣谕和万千山的儿子,宣兆。
  宣兆的声音温和如流水,听在岑柏言耳朵里,却是彻骨的寒冷。
  台上的那个人,分明昨晚还眼角潮红地窝在他怀中。
  既然今天由我做东,那么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为各位介绍一下我的家人们。宣兆说到这里,笑着看向万千山,这位是我的父亲,万千山,万氏集团掌门人,我这些年身体不便,与他统共没有见过几面,没在身边尽孝,惭愧惭愧。感谢他这十多年将我外公的资产打理得如此出色。外公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功劳,爸爸。
  宣兆笑意儒雅,万千山却双拳紧攥:宣兆,你给我下来!
  两个随从瞬间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位宣兆转向岑静香,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岑静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眼底浮现出扭曲的恨意:姓宣的,又是姓宣的.
  这位是我父亲的外室,按说地下情人上不了台面,偷着养在外面也便罢了。这么多年让她抛头露面的,是我这个长子做的不到位。宣兆冲着台下微微躬身,致歉道,家丑外扬,万望各位叔伯多多包涵。
  岑柏言瞳孔骤然紧缩,脚下一个踉跄。
  这部分剧情太重,明天继续走剧情~
  落地窗情节放到后天补上嗷
  第70章 沉香厅(下)
  偌大的宴会厅,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够听见。
  宣兆笑容儒雅、语调平和,然而每句话都直指要害他遗憾自己身体不便没能在万千山面前尽孝,这么多年统共没见过几次面,实则说的是万千山这十几年抛妻弃子;他感谢万千山打理外公的财产,实则说的是万千山侵占宣家祖产、道貌岸然;他抱歉让岑静香抛头露面,更是一语揭穿了岑静香,把鸠占鹊巢、不知廉耻几个大字赤裸裸摆上了台面。
  台下几十号人,个个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万家的那点儿龌龊事情,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管他是姓宣的还是姓万的,能一起赚钱就行。至于万氏集团这四个字底下,掩着多少阴暗甚至是鲜血,这些在利益面前统统不值一提,反正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有谁会记得这档子事。
  可宣兆记得被所有人忽略的那个残废记得。
  他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咀嚼着这肮脏的一切,他是在仇恨滋养下成长起来的食人花,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激动的浑身每个细胞都在鼓噪,争相叫嚣着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岑情早已呆住了,万千山怒目圆瞪,被两个黑衣人按着,动弹不得,呼哧喘着粗气;岑静香尖叫着冲上台,被一个保镖抬手拦下,她高跟鞋一崴,趔趄了两步险些跌倒,身后的岑柏言扶住了她的肩膀。
  岑静香此时不再是那个高贵的阔太太,她头发凌乱,面容扭曲,阴毒的眼神瞪着台上的宣兆,恨不能把他生生撕裂。
  妈,岑柏言喃喃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去把他拉下来!岑静香掐着岑柏言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吼道,把那个姓宣的弄下来,姓宣的就是我们家的克星,快去啊!
  岑柏言重重闭了闭眼,再次问道:是真的吗?
  宣兆对这一切骚动置若罔闻,他左手支着拐棍,右手端着话筒,整个人身形修长、气度儒雅,姿态优雅闲适的仿佛正出席一场盛大的舞会。
  当年在外公的葬礼上,在座不少叔伯应该见过我,一晃十七年,我心中始终有个遗憾。当年那场葬礼,我母亲病体难支,我年幼不懂事,没能出来主持大局,当时场面混乱,想必外公走得也不会安心。宣兆缓缓环视一圈大厅,声音沉稳且坚定,今日,我作为宣家长孙、宣家现任家主,重新送我外公宣博远最后一程。
  他微微颔首,龚叔收到示意,侧门缓缓打开,两个黑衣人早已侯在门外。
  那两人手中抬着一个方形物体,大约有半人高、一臂宽,其上覆着白布,看不见究竟是什么。
  万千山预感到了这玩意儿是什么,他心头一沉,再也不顾久久维持的儒商形象,大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宣兆!带你的人给我滚下去!
  台下人鸦雀无声。
  宣兆从口袋中取出一方白色袖箍,佩戴在左臂之上,面色沉静。待那两个黑衣人走到他身边停下,宣兆肃穆地转过身,抬手重重一揭
  赫然是一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梦魇中的厉鬼猛然出现在眼前,如同一记重锤当头砸下,万千山脚底踉跄,脸色煞白,喃喃道:鬼.有鬼.姓宣的都是恶鬼,姓宣的该下地狱.
  十七年前,四月三十日,那天下着十年一遇的暴雨,那天也是岑静香的生日。
  宣兆语调平稳,表情毫无波澜,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身体里点起了怎样一团火,那团火熊熊燃烧着,无数个声音在他体内齐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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