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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侧 第234节

  延福公主道:“难道要做个傻子?”
  “诚恳一点,先把陛下吩咐的事办好。”
  章昭道:“阿爹就是什么事也不让我做,否则我也不至于这么坐立不安。”
  “越不安,就越不像能做好事情的样子,谁敢让你做事?”公孙佳说,“至于要如何做,你们才是父子,为什么不直接问呢?天下能教你的,只有陛下。别想着在陛下面前表现得如何好,再好也比陛下差着一辈儿,差着几十年的阅历,坦诚一些,求教。”
  章昭安静了下来,默默记了,深深一礼。公孙佳扳着延福公主的肩头,说:“别谢我啦,要是不灵,以后别怨我就成。嫂嫂,阿黎呢?”
  延福公主道:“就给你,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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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昭没有在钟府留太久,得了这一番话便回自己的府里去了。延福公主悄悄地问公孙佳:“你看二郎,真的行?”
  公孙佳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今晚说的话,嫂嫂可以告诉任何一个兄弟。除了陈王。他知道了也没用,何必徒增烦恼?”
  延福公主把钟黎交给公孙佳,说:“阿黎,你听姑母的话,好好侍奉着。”自己重新琢磨今晚这个事儿。
  钟黎只比余盛略小一点,开始长个儿,有了个少年的雏形,自觉地搀着公孙佳往前厅去。公孙佳一路小声与他说话,问他读书怎么样,同学如何,又近来见过哪些人之类。
  走到一半,单宇抱了一堆帖子来:“君侯,拜帖。”
  钟黎见她抱得多,说:“姐姐,给我来拿吧。”
  单宇笑眯眯地:“我把念完的给小郎君拿。”
  一路走,一路打开名帖报名字,公孙佳来决定见谁不见谁,念完了名字的就把帖子交给钟黎拿着。忽然,单宇念到一个名字——吴瀹。
  钟黎也很奇怪,问道:“他不是舅舅的宠臣吗?为什么要来拜见您呢?”
  单宇又“咦”了一声,从里面捏出一张纸来:“这里还有两个名字。”将名字一报,公孙佳想了一下,就知道吴选这是什么意思了。这两个人,不提她是想不起来的,这么些日子了,也没人想起来弹劾他们。一报姓名、籍贯、来历,公孙佳就反应过来了,这应该是纪氏的人。自己都没挖出来的人,被吴选给挖出来捧了过来,这就有意思了。
  公孙佳道:“看来是要见一下他了。”
  第224章 隐瞒
  钟王府院套院, 并不比唐王府小,吴选被引到一处小轩,道路也没有能够记全。
  引他来的仆人很冷淡而客气:“郎君少稍,君侯得空就来见你。”
  吴选客气地与他道谢, 又谢了他些茶钱。仆人也没有变得很热切, 反倒说:“郎君不必如此,您该把心思放在诣见君侯上。我们这些人, 谁也不能左右君侯。”说完又给他拿了些小食, 礼貌地退了下去。
  吴选内心十分忐忑,根本坐不住, 在小厅里不停地踱步。他害怕公孙佳根本不想见他, 哪怕送了个消息进来他也怕。公孙佳与他见过的人全都不同, 完全无法归入君子、小人、伪君子等等类别里。他自诩十分明白人心,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可是吴选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往上爬, 想要越来越好, 不想只是系在裙带上了!何况他姐姐的这根裙带也不怎么牢靠。当初想要看住姐姐和唐王的主意就很馊!他该听从公孙佳的安排, 去做一个县令的!
  从唐王那里听来的消息,陛下要亲自考核天下县令。他自认不比别人蠢也不比别人缺什么,要是去做个县令,这一步就是踩实了。不想一步错、步步错, 竟至成蹉跎。留在唐王这里,姐姐现在还得不到一个名份, 他自己处境也是尴尬。
  如果没有遇到过公孙佳, 他也就一门心思帮着姐姐争宠、求名份,自己继续攀着裙带往上爬。待新太子出现,拿唐王当个跳板,再攀新的关系。无休无止, 且风险极高。万一遇到一个像章昺那样一个不合意就迁怒把他姐姐赶走的人,就是前功尽弃。
  吴选痛定思痛,决定还是脚踏实地,跑来再抱公孙佳的大腿!他所接触之人,没有一个像公孙佳这样开局艰难,终局却荣耀万丈的。那她就是最厉害的,就是最该听从的!
  他也从未见过像公孙佳这样待人一片赤诚之人。公孙佳脾气并不算好,但是只要开口就不会是故意戏弄坑人。
  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吴选心里又是最没底的。她看重人的品性,像自己这样朝秦暮楚之辈恐怕不得待见。于是吴选精心准备了一个见面礼,递上去之后就更提心吊胆了——既怕自己两手空空不受待见,又怕带了消息过来显得像是交易。与公孙佳交易固然是公平得紧,可交易完了就完了。吴选想一直与她相交下去,或者说,想要一直得到这样一个人的指点,想傍上这样一座靠山。否则他心里总是没底,气是虚的。只要想到公孙佳,就能有安全感。
  花言巧语又骗不动,也不敢骗,更不知道如何能够打动她。可是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的。
  吴选心里揣摩了许多,直到公孙佳到来。
  吴选的眼睛亮了一亮,公孙佳在钟府里与在公孙府是截然不同的,被亲外婆捋得可顺了。回来的便服也是靖安大长公主给选的,这样一个老太太,有什么样的审美呢?大红大金一堆,鲜亮、富贵、奢华!还是女装!还往鞋子上钉了小金铃铛。
  一路叮叮当当地来了,吴选老远就听到了声音。掐了一把掌心,才声音带颤地见礼。公孙佳往上手一坐,道:“坐吧。”
  吴选坐下来才发现公孙佳身边坐了一个少年,看衣饰当是她的晚辈,就猜这是延福公主与安国公的长子——钟黎,这让吴选想到了另一个少年——余盛。这些人真是好命,只要投好胎,就能得到公孙佳这样最好的教导,与悉心的安排。
  公孙佳的声音将他拽了回来,问道:“你侍奉唐王,是为了你姐姐?”
  吴选忙站了起来,讪讪地:“是,个中缘由有辱清听,不敢上禀,君侯还是知道了。”
  “哦。”
  公孙佳向身后勾了勾手指,单宇将那张字条捧到了吴选的面前。吴选道:“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呃,发现不对,就盯了几日。”
  单宇相貌平平,想装的时候就比较没有压迫感,她说:“郎君坐下来慢慢说。”将字条交还给了吴选,重新隐到了公孙佳身后。
  公孙佳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吴选苦笑道:“他们的来历我本也不知道的,只不过王妃使人联络了他们,就算不知道也猜到了。”
  钟黎双手撑在了扶手上,公孙佳看了他一眼,钟黎的手又放下了。公孙佳道:“王妃?”
  “是,”吴选一鼓作气,“他们两个的事,我一发现就……我在唐王那里,是想多少看着他一些,陈王不是好相与的人。富贵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郎君们顶多挨几板子跪个香,红颜祸水轻则驱逐发卖、重则性命不保。阿姐她只有更惨,不定是个什么结果。我对唐王府上下就格外的上心,王妃姓纪,是个厉害的人,府里上下她都管。我担心呐!就盯着她,怕她发现了什么。本以为纪炳辉完了,她也要立不起来了,却叫我发现她私下联络了这两个人。”
  纪英有多大的本事,吴选还没摸清,但是捏住王妃的底牌肯定有用!府里还不知道吴孺人与章旭的私情,纪英也只以为吴选是因为吴孺人是章昺的妾,所以章旭才收下的吴选,后来知道吴选曾往北地,也有些本领,对他倒也有几分照顾。吴孺人被逐,纪家姐妹都觉得是章昺过份,连同纪英身边的丫环看吴选都带点同情。
  吴选借着这个便利,从丫环下手套出了话:“纪炳辉虽然丧气,却并不甘心,他对陈王虽然失望,却还指望陈王万一能够立储。再不济,还有唐王也是纪家的女婿。只要熬过了陛下之怒,还是有望回来的。他临行前,只有王妃送行,他就把留下的人手交代给了王妃。”
  说着,吴选从袖子里又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薛珍拦在前面接了,转给公孙佳。公孙佳不动声色,没有打开。这纪炳辉还做司空的时候都没能翻天,现在再想兴风作浪也难。
  公孙佳道:“你没有告诉唐王吗?”
  吴选苦笑一声:“给了唐王,算是我帮着姐姐争宠?唐王又会如何处置呢?他总不会比您处置得更好了。且这里面怕还连着陈王妃。后果不是我们姐弟能够担得起的。给别人就更说不清了,他们原本看我们就是卑贱之人,不过将我们用过就扔。何必给他们呢?”
  公孙佳道:“怎么说得自己像浮萍一样?”
  “我们本就是浮萍,”吴选有点紧张,“凄惶无依。才以为有了依靠,就又被抛弃,唯有君侯待我们姐弟还有善心。”
  他跪了下来:“我愿投效君侯,还请不要抛弃我们。”
  公孙佳道:“唐王前两天找过我,为你讨情,是你的意思?”
  吴选道:“一半一半,唐王现在还是好心,可是我们怕了。陈王初时待阿姐也是不错,结果又如何呢?”
  公孙佳道:“回去待信儿吧。”
  吴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飘荡的心落到了地上,重重地三叩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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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里扒外!不忠不义!”钟黎冷着小脸,吐出了评价。
  公孙佳道:“是吗?”
  “难道不是?”钟黎瞪大了眼睛。
  公孙佳顺手翻了翻册子,示意单宇拿去研究,摸了摸钟黎的小脑袋,说:“是,又如何?”
  钟黎道:“他全无心肝,如此自私自利!姑母,您收了他,不怕他反噬吗?这等小人,平日不会如何,待到局势紧张的时候,他们会卖主求荣的。”
  公孙佳笑了:“哎哟,你长进了呀!真是长大了,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一个人,不是个物件儿,人都是有心的。当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爹背着我,我们俩连夜安抚家将……”
  她慢慢地讲着自己的经历,告诉钟黎:“忠心不是天生就得有的!要是以为自己是主,别人是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陈王就是你的榜样!”
  说到他大舅,钟黎就懂了,无他,他亲娘在家天天骂他大舅,他祖母有时候也跟着指责两句,曾祖母更妙,有时候骂得比他娘还凶。他说:“这个吴孺人……”这也不大指责得出口,因为延福公主对孺人也比较同情,常说,除了那个吕氏废妃,别的好女人配章昺都是可惜了!都该改嫁给别人。
  一来二去,钟黎虽然认为这个不太对,倒也接受了这种评判。
  公孙佳又给他说了些与下属相处之道:“伦理纲常,是非对错当然是重要的,这条尺子一定要在,可是啊,法理不外人情。人要是太死板,不知变通,自己就会变成礼法的工具,也把礼法变成了一个操控人的怪物。礼法,本该为人所用。”
  钟黎稍有不解,问道:“不是说凡事大不过礼法吗?”
  “圣王制礼,是为了什么?本就是为了教化天下,教化天下才是礼法的目的。为了教化天下,一旦天下大势变了,礼法也就要变。强盛之国,从不忌讳变法,因为那会让它变得更强。从三王到如今,官制就变了几回了?更不要提兵、财、地。放到这件事情里,礼法当然重要,可若是陈王那样还能得人敬爱忠贞……”
  钟黎皱起了鼻子。
  “是吧?就没天理了。谁都想不管自己怎么作夭,别人都笑嘻嘻地纵着,真这么干的,都死绝了!不信你看前朝末帝!他也是这么想的!只会指责别人不忠不孝,不反思己身,前朝的覆亡就是教训!前朝覆亡不过三十余年,可不能忘了这个教训。
  不过呀,你舅舅们和孺人的事儿别告诉你外公,只要不闹大,就手指头松一松,漏一个孺人出去,权当放生又如何?”
  钟黎点头:“那这个吴瀹?”
  公孙佳道:“唐王已托过我,我自然有安排,先放在手边看一看吧,合用再用。况且,他心里还有一点肉骨亲情,为了姐姐才留在唐王身边。刚才的事儿,不能说出去。嗯?”
  钟黎道:“呃,阿爹也不能说吗?”
  “你要说出去,我就只好明令追究一下这些人,”公孙佳指了指册子,“他们无足轻重,可两位王妃就不好说了。不说呢,咱们暗中处置了,王妃不能有所作为,也就结了。”
  钟黎小声地问:“两位王妃……”
  “我也不想处置了她们。可如果事到临头,实在也是没有理由硬保的,只好看着她们触法。”
  钟黎下了个决心,道:“那,还是把这名单交给外公,陛下,吧!”
  “哦?”
  “纪氏是国贼!”钟黎坚定地说,“您想保两位王妃,也必将这些党羽置于律法之下!”
  公孙佳看了他一眼,笑了:“那,宫廷又要多事了。”
  钟黎呆了一下:“为什么?”
  “纪贵妃还在宫里,陈王早就想离婚了,你会有新舅母的。吴孺人的事儿怕也要瞒不住。”
  “那御史可不会给五舅舅留情面……”钟黎吸了口凉气,“外公就要生气了,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阿娘就总是担心他的身体,气坏了可不行!不值当的。”
  公孙佳道:“想明白了?”
  “可这些人……哦,找个人参一下就好了。”这事儿他都能办。钟黎有点后悔,为什么因为看吴选不大顺眼,就跟姑母说这一长串,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打一开始他就应该直接想到这个方法的。至于吴选,哼!反正他不待见这个小人!那个吴孺人,他也听出来,就是跟他两个舅舅都……
  钟黎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且不与你们计较,全是为了不让大家脸上难看。你们也别闹出来,气着外公我也不会对你们客气了!
  “天儿不早了,你正长个儿呢,早点睡。”
  “是。”
  单宇一直等到公孙佳见完今天计划要见的所有人,回房休息的时候才一边放帐子一边问:“您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吴选啊?他这来历,他那个姐姐,麻烦的!如果不是陈王太惹人厌,连公主她们也看不下去这个吴孺人!且万一让陛下知道了……”
  公孙佳道:“吴选早就是官员了,唐王求的我,陛下知道了,我也只是选个合适的人罢了。况且,不是什么人在唐王府里都能弄出这一份名册出来的,干实务他跳脱,做这些倒还可用。你明天拿去核实一下,证实了就开始动手吧。”
  “那吴孺人,这……”单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有点像个老妈子了。
  公孙佳道:“她是个苦命人,我看不惯她东飘西荡,可这个不怪她。她曾为我送出过消息,无论有用没用,我不能太凉薄。反正现在也送出去了,两不相欠,以后她与咱们不相干。而且,”公孙佳笑了笑,“我希望她活得比贵妃好!也希望也比章昺更自在!”
  单宇有点莫名其妙,不晓得一个吴孺人何德何能可与纪贵妃拿来对比。她打算等一下问一问阿姜这里面的典故。
  放下帐子,单宇慢慢地走了出去。今天不是她值守,她在外单嘱咐了薛珍等几句,才准备去自己房里休息。带上了门,转身走不几步,又被疾行而入的一个女护卫拦住了:“哎哟!怎么回事?”
  “军报!君侯睡下了么?”
  “什么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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