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得到答案的欧煌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去是施加了结界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花板。应该说果然如此吗？来之前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找古月言帮忙，也只是确认一遍。无惊无喜，他认了。
谢谢。
你知道我的规矩，一天三卦。中途插队，我就不能透露更详细的信息。
明白，多少钱我转给你。
三十五万。
拿出手机完成了转账交易，欧煌端起冷饮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一经入喉，不止驱散了炎热带来的暑气，也赶走了心头的烦躁感。
果然是最后的告别。原本清亮的声线压低了几分，音色略带沙哑。
古月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
直到一杯饮料喝完，默不作声的齐木楠雄忽然开口。
你什么都能算吗。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好奇。
从生到死，巨细无遗。古月言答道。
齐木楠雄歪了歪头，仔细观察嘴角微扬的青年。这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五官中毫无出众的地方，长相更是配不上堪称完美的手。应该隐藏了真实样貌，他想。
没等他琢磨其中的含义，欧煌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回去吧。
慢走。古月言举了举玻璃杯，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欢迎下次光临啊~，欧小煌。还有齐小木，晚上约游戏吗？
齐木楠雄：好。
两天后，周日上午八点，龙之家401。
白色连帽短袖，浅蓝色七分裤搭配休闲鞋。穿戴整齐的欧煌等来了自己的齐木号特快，两人一起用完了小纸人准备的早餐。今天是和食，菜色比较清淡。
早餐过后，出发前往车站。没有选择瞬间移动，而是很正常的出行。坐在新干线的车厢里，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言语交谈。又过去了半小时，几经辗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供奉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神社。
从鸟居到拜殿是一条由石板铺就的参道，欧煌走在左侧，齐木楠雄在右。沿途是照明用的石灯笼，底座上刻有供奉者的名字。拾级而上的中途，欧煌率先打破了沉默。
东西拿到了吗。
嗯。
顺利？
没有惊动任何人。
齐木楠雄下意识看向了拎在手里的书包，里面躺着一个骨灰盒。只不过这个黑色的木盒里装的并不是人的骨灰，而是五十岚玲音出生时用过的襁褓，素色的小被子烧成灰烬后被他妥善收纳好。
为了拿到这个东西，他在半夜去了一趟五十岚家族的主宅。
那就好，费用我先帮你垫着，从工资里扣。
拜殿一角已经可以看到了，欧煌不再开口。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晴明神社尽收眼底。千年过去，时光荏苒。一草一木对于这里的主人来说，早就变得陌生。哪怕人事皆非，但记忆不会褪色。
非节假日，来参拜的人不多，只有寥寥数个。
在手水舍净手净口后两人直奔社务所，先处理五十岚玲音的牌位问题。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手续不算多。
交接完骨灰盒，欧煌一次性缴纳了全部费用，其中包含了数笔名目繁杂的条款。搞定这些，两人便回到了拜殿。
站在玉恒附近，欧煌举目四顾。他紧抿着唇，神色带着些许复杂。这是他第二次来晴明神社，第一次是妈妈带他来的。那时候他年纪尚小，正式修习阴阳道不到一年。得知此处供奉着大阴阳师安倍晴明，除了激动就只剩亲切。
清脆的摇铃声将欧煌从回忆中惊醒，只见齐木楠雄双手合十鞠躬祈愿。少年周身的冰冷气息尽数散去，面容柔和。回身望向他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别样的虔诚。
欧煌心底微颤，他仿佛透过镜片看到了那双澄澈的紫眸，干净、不染凡尘。不过这一幕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很少表露感情的人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齐木楠雄走到欧煌身旁，指了指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你不去吗。
闻言，欧煌笑了笑。他不喜欢我。
嗯？
嘛算了，你亲眼看一遍就知道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齐木楠雄似乎感觉到欧煌的情绪有过片刻波动。
面朝拜殿，欧煌伸出右手抓住摇铃的麻绳，轻轻晃动后，并没有传出铃声。齐木楠雄微微睁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明明他用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接下来他又发现欧煌的身体在跟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相抗衡，鞠躬的动作怎么也进行不下去。
懂了吗。欧煌也不恼，径自朝来时的参道走去。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还是。
凝视着阴阳师的背影，齐木楠雄只觉得这个人他始终没有看透过。穿过叶片的阳光洒在欧煌身上，背景是环境清幽的神社。他忽然感觉身上多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凉意，那若隐若现的光晕就像冰层，把人冻在其中。
喂，还愣在那干嘛？欧煌忽然回头，笑眯眯地说道。该履行你的职责了，司机同学。回去的路我可不想再各种换乘，该展现你真正的实力了。
齐木楠雄默默跟上，破冰了。
入夜，结束完冥想练习，欧煌回到卧室。放松身体躺倒在床上，耳边不时传来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温度设置在二十四度，盖上薄毯正好。
随着时间流逝，思绪逐渐飘远，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的画面。如果没看错的话，齐木楠雄的那个眼神是在担心他。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充其量不过是大阴阳师的不认可。对他来说，作为阴阳师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半分钟过后，室内空无一人，欧煌在他独有的空间里现身。
庭院还是老样子，除了昼夜交替，季节变换。式神们都不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去秘境刷八岐大蛇了。姑获鸟带队，安排了十来个队伍，御魂永远不嫌多。
走进一间特殊的屋子，欧煌从书案上拿了两张蓝符在召唤阵前坐好。
鬼火将符纸点燃，临空划出一个五芒星。烧尽的蓝符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召唤阵也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失败了。
欧煌又拿起第二张符纸，重复先前的动作。
黯淡的召唤阵发出一道耀眼的蓝光，温润的嗓音随之响起。
是你想跟我结契吗，阴阳师。
是的。欧煌回应道。
好吧，把我的力量借给你。
召唤阵的正中央出现了另外一人的身影，他穿着颜色淡雅的和服，脚踩木屐。额头缠着绷带，右眼被完全遮盖住。一条拥有红色鳞片的神龙盘旋在他周围，灿金色的龙目正警惕地看向欧煌。
少年身姿，却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欧煌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式神录上有过介绍，曾经的风神一目连。
第23章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 结束了学期考试的少年少女们从狭窄的教室门蜂拥而出，脸上洋溢着对假期的热切期待。他们三五成群激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有的提议去家庭餐厅或者冷饮店, 边吃边聊。接下来将近一个半月的假期，用一周搞定作业，其余的时间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玩。
大海、沙滩、烧烤派对，烟火、祭典还有爬山露营。总之，只要不是宅, 手机里都会多出几个新建的聊天群组，方便到时候大家约着一起出去进行集体活动。
欧煌把课桌里的文具都装进了书包, 以往他的所有课本以及练习册之类的工具书都放在了学校，从来没有带回家过。但接下来是暑假，而且有些书在下学期就用不到了, 所以他提早分批次给送回去了，只剩下几支笔留着考试用。
齐木楠雄跟他一样，两人各自收拾好东西便一同走出了教室。此时，走廊里几乎已经空了。路过其他班级时，同样没看到什么人。
您好，请问是欧煌先生吗？
刚到一楼，一个男生迎面而来。他戴着一副椭圆眼镜，镜框是极细的金属。墨蓝色短碎发打理得十分清爽, 五官清秀。书包拉链上挂着一张学生证，证件照下方清楚地写着一年一班。
学弟吗？
欧煌在观察这人的同时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微微点头。
我是。
看来我没找错人。确认过后，男生往旁边让了让。我在校门口那家甜品店等您, 想跟您谈谈关于委托方面的事宜。
欧煌眼睛一亮，连带着语气都热情了几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生意了, 银行卡里的余额不持续上涨，他会没有安全感。
没问题，我们马上到。哦，对了，这是我助手齐木楠雄。
学长好。男生朝齐木楠雄躬了躬身。
齐木楠雄：你好。
打过招呼男生便先一步离开，两人把室内鞋换下，相继走出了教学楼。
一般暑假接到的委托会比较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欧煌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书包，迈着懒洋洋地步伐。凤眸半敛，看上去有点缺觉。
燃堂还有班长他们想找你出去玩吧？去之前记得通知我，免得跟委托撞车了。
不去。齐木楠雄轻描淡写地把某些人的热情彻底浇灭。
没兴趣？
嗯。
好吧，那就跟着我混吧。
暑假有什么特别吗。难道妖怪也有假期？齐木楠雄脑洞大开。
停止你愚蠢的想法。欧煌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齐木楠雄，对方正用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愚蠢我智商一百八等等带着威胁意味的目光盯着他。哦，这是他瞎编的。
七月半，鬼作伴。华夏那边的老人家在吓唬自家小孩子时就会说这句俗语，让小孩不敢大晚上跑出去玩。整个七月，天地间阴气大盛，哪怕没有遇到脏东西，也容易阴气入体，导致精神不振，体虚脉弱。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也是祭祖的节日。道教认为七月半是地官诞辰，祈求地官赦罪的日子。阴曹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有主的就让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无主孤魂就只能自己到处游荡找东西吃，有的人在给祖先烧纸钱的时候会另外多添一堆。
在我们这边，中元节又被称为盂兰盆节，这个称呼源自佛教。地狱之门大开，鬼魂归家，狱卒也会放假，地狱还会举办庆典。正因为这样，就免不了会有一些恶鬼闹事。常年接受刑罚，好不容易有了自由，你想想会怎么样？除了要特别注意七月十五，七月这个月份也是妖怪力量大增的时候。趁机作恶的那些，只要遇上了就有必要出手。
也就是说。欧煌哀怨地叹了口气。正经委托可能没几个，白工一大堆。
齐木楠雄揉了揉欧煌的头顶，等做完个动作他才意识到好像、大概、应该不太妥。飞快将手收回，规规矩矩放到了身侧。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装作无事发生。
欧煌：=口=
你当我傻吗。欧煌没声好气地吐槽道，耳尖却慢慢染上了一点绯色。没有下次了，不然扣你工资。
为了避免第二天的报纸头条不会出现类似老板恼羞成怒，将助理填尸东京湾，齐木楠雄求生欲极强的把扣多少给咽了回去。仔细想想，如果扣掉的数目在五个咖啡果冻之内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手感相当不错。
哦。
= =不好意思，完全没有感受到你的诚意。欧煌喃喃嘀咕着。这种时候就不要面瘫着脸用棒读的语气了好吗？你是故意的吧岂可修。看出来你还有恶趣味的一面，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
齐木楠雄扭头，正好跟偷瞄他的欧煌视线相对。
齐木楠雄：=_=
欧煌：=o=
十六年的三无经验不是说着玩的，在齐木楠雄强大的精神威压（不是）下，欧煌率先败退，举手投降。将目光移开，眼皮跳动了两下。一定是今天起床的方式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齐木他真的不是吃错东西了吗？竟然给自己来了一记摸、头、杀！救命助手君被妖怪附身了！
诶不对，救什么救，他就是阴阳师，职业的。
于是接下来齐木楠雄便看到被他摸头后快走几步的欧煌忽然停了下来，转身之际双手掐诀，两眼泛光的看着他。真泛光，还是浅蓝色的。
奇怪，没看到脏东西
耳旁飘来的低语让齐木楠雄有些黑线，所以这是在怀疑他被脏东西附身了吗。由此可见，他的老板兼后桌没有任何恋爱方面的经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别闹了，委托人还在等。
欧煌：到底谁在闹！
本以为两位学长应该很快就到，结果在甜品店里喝完了两杯奶茶，一年级的男生才看到一前一后进店的欧煌跟齐木楠雄。前者瞬间吸引了店内所有少男少女的目光，连收银台的工作人员都频频侧目。
注意力不集中的服务员差点撞到了桌椅，他手里还端着银质托盘，托盘上两杯色泽鲜艳的果汁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朝着一侧倾斜。万幸的是，并没有发生意外事故，那两个杯子似乎在一瞬间回到了原位。
欧煌给了齐木楠雄一个赞赏的眼神，干得漂亮。
齐木楠雄没有回应对方，这不是正常操作吗。
找到学弟的位置后，两人相继落座，一名空闲的服务员很快走了过来。
二位需要点什么？长相甜美的女生在问话的同时，眼神始终黏在欧煌身上。竟然能遇到万里挑一的美少年！卡密萨马，难道这是对我认真工作的奖励吗！
在欧煌准备接话时，齐木楠雄一把夺过女生手里的菜单。翻看了两眼，语气冰冷。
两杯绿茶，冰的。一份咖啡果冻，少糖。
好、好的。女生战战兢兢拿回了菜单，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这位粉发男生的眼里看到了杀气！丢下一句请稍等，便逃也似的走掉了，都忘了问客人是否需要其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