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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8)

  孤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秦绎喉头微微滚动,哑声说:你不配。
  慕子翎眼窝里都是汗水,不认输地笑说:杀了慕怀安,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快意的事情。
  秦绎压抑地闭了闭眼。
  他伸手退掉外头的衣袍,解开里衣,露出里面层层包裹,微有血迹的纱布来。
  慕子翎望着他,秦绎却将手搭到了他修长线条漂亮的小腿上。
  慕子翎,你记住,是你先对不起孤的。
  秦绎手指缓缓缩紧,注视着慕子翎的眼睛低哑说。
  慕子翎看着他的神色,起初还没意识到什么,但猛然间一股极其不详的念头自心头浮起,他瞳孔骤然缩小:
  秦绎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秦绎就捏紧了手指。
  刹那间,一股极其剧烈的痛苦从慕子翎小腿传来,慕子翎痛叫出声,如被人扒骨抽筋一般痉挛起来,在床板上疯狂挣动
  放手!!!
  他脖颈高高扬起,苍白的脸上瞬时覆满了密汗,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秦绎!!
  秦绎一双手稳得犹如铁水浇筑,冰冷而沉郁地看着慕子翎痛苦的神色,眼睫微微眨了一下,却哑声吩咐侍卫:摁紧他!!
  慕子翎如一尾被一寸寸剖开尾巴的鱼,不住痛叫呻吟。他剧痛之下极力挣扎,绳索和无数双陌生的手却死死按住他,除了被迫承受外,什么也做不了。根本无力逃脱。
  慕子翎手指不由自主徒劳而痉挛地在床沿抓动,却什么也捉不到。
  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秦绎看着慕子翎的脸,在心中无声大喊: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孤永远不会后悔!!
  但慕子翎力气逐渐用尽,犹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慕子翎声音都嘶哑下来,叫不出声了。
  他失神地望着床顶,只能脱力地一下下抽搐着。
  冷汗布满了慕子翎的整个额头,汗水流进他的眼窝里,被睫毛挡住了,随着睫毛一颤一颤。
  他绝望地被秦绎压在身下,瞳孔中没有一丝焦点,只茫茫然地望着空气,膝盖以下全然没有知觉了。
  秦绎手指发麻,缓缓松开他。
  动作中,他胸口处的刀伤却也在用力时崩开了,滴滴答答地渗出血,落到慕子翎苍白的皮肤上。
  慕子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的躯体在众人手下微微起伏,濒死一般。
  秦绎做了个手势,示意侍卫们松开,而后一言不发地看与希杜嘉。着慕子翎。
  慕子翎身上的棱角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从前的阴郁桀骜也全都不见,年纪好像一下变小了许多。
  看上去像一个脆弱的小孩。
  不过废了你的轻功。
  秦绎挣扎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哑声说:你的腿没事。
  然而,良久后慕子翎却缓缓闭上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住滚动。
  他微微颤抖着露出一个极轻的笑。
  原来你是这么地巴不得我死。
  他低低说。
  他闭着眼,秦绎的脸已经看不到了。在无尽的黑暗中,慕子翎只看到了当初沉于水底的那抹光,有人拉着他,一直向上游去。
  为我活下去。我保护你。
  有人在他耳边说,他抬头,那头顶的光晕越来越大,整个江州都是三月的好春色。
  我本来想用它走到你身边的。
  慕子翎说:我活下来,对不起。太碍你的眼了。
  无人问津的夜里温热的元宵,放在他手心的小小的蚂蚱,泼天大雨的死城中,好似末日将至的抵死缠绵。
  一切都犹如潮水,缓缓从慕子翎的脑海中退去了。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淌出,飞快地滚进了鬓发里。
  秦绎注视着他无声开合的唇,犹豫良久,还是微微俯下了身,凑到慕子翎唇边,低低地哑声问:
  你在说什么?
  慕子翎苍白的脸笑了一下,他道:
  秦绎,你去死吧。
  第31章 春花谢时 32
  秦绎废去慕子翎的轻功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慕子翎躺在冷硬窄小的床上,漠漠然地望着眼前虚无空气。
  屋子里很冷,没有生炭火。慕子翎手指冻得冰凉,但腿还行
  总归已经没有知觉了。
  秦绎走前给他包扎了手腕和膝盖,但那会儿慕子翎全身都是冷汗,意识模模糊糊,半死一般喘息着,根本没什么印象。
  不过任秦绎摆布而已。
  无人到来的夜里,他喃喃轻唱着《何日君再来》。
  一遍又一遍,声音低而婉转,如梦中的呓语。
  但从前他唱起这首小曲时,虽然清冷凉薄,但总归是饱含情谊的,像一个矜傲的小少年在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一面骄傲地往前走,一面一步一回头。
  此刻他再唱起,声音中只有死寂。
  在幽幽夜里响起,像一潭死水边的挽歌。
  卿卿知我意,乘风且慢行。
  慕子翎犹如做了一场空梦,他沉浸其中那么久,徒劳地追寻奔跑,直至今日,才终于醒来。
  而且多么奇怪,往日他想起与秦绎的初遇时,脑海中总是浮现那玄衣少年俊朗英气的脸。
  此刻再想起,竟然只记得面前篝火的温暖,捧在手中新鲜莲子的香气,那张微笑着看向他的脸,逐渐变得模糊了。
  他迷恋执着着的,究竟是那晚从未感受过照顾与温暖,还是秦绎本人?
  慕子翎安静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童年时就萦绕在耳边的歌谣,庭廊下总是期盼着什么到来的背影,慕子翎闭目低笑起来,想:
  太蠢了啊娘亲,这世上是根本容不下我们的。
  身处黑暗中的影子,却试图去追逐光,这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慕子翎又饿了两天。
  昏昏沉沉,快要断气的时候,才终于来了个小厮给他喂饭。
  慕慕公子。
  那小厮进了门,挨着门板站着,怯怯地看着他
  如果饭能凌空喂给慕子翎,想必他一定半分也不愿靠近。
  突然毫无征兆地捏碎一个送药小厮脖颈的传闻,已经在下人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从神色来看,这孩子显然已经怕极了慕子翎。
  慕子翎没精力吓唬他,长久的水米不进令他睁开眼都很疲倦。
  小厮脊背贴着门板,磨磨蹭蹭许久,又余光瞥了门外一下,像门外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似的,才终于鼓起勇气,朝慕子翎挪了过去。
  曾经的白袍公子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小厮抬起他的脖颈,往他身后垫了几个软枕,再笨手笨脚把水送到慕子翎唇边。
  然而慕子翎根本早有死志,水喂也喂不进。
  只一口,就呛得他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泅起一层殷红。
  小厮被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瓷碗,拿布襟去擦慕子翎身上的水渍。
  可匆忙间,手肘又碰到了案上的饭菜,哗啦一声全打翻在了地上。
  慕公子慕公子!
  小厮慌张无措,连忙去拍洒在他被子上的饭粒。
  然而慕子翎动也不动,好似已经濒死了一般,对外界一切刺激都没了反应。
  小厮动作慌乱,但好在他本就也端了好几份来以防慕子翎发脾气,会摔饭菜。
  慕公子,吃一口吧。
  小厮再一次将调羹送到慕子翎唇边,几近祈求道:您不吃东西,王上会处罚我的。
  慕子翎听来好笑,不由嘲讽想,这小厮大概是不知道他的性格。
  从前他不高兴就会杀一人,现今怎么可能因为王上会处罚他,而勉强自己吃饭?
  慕子翎看也不看他,被烦的久了,才极其微弱地蹙起眉,厌烦地吐出一个滚字。
  小厮满脸苦色,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无措间,门被推开了,一个早已等候在外头的人走了进来。
  王上。
  小厮登时满脸惊喜,朝他跪俯:见过王上。
  秦绎却一眼也没有瞧这小厮,声音没什么起伏说:退下吧。
  小厮立刻如释重负地退出去,留下秦绎和慕子翎两个人。
  秦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了慕子翎一会儿,而后缓缓踱到他床边。
  他以目光摩挲过慕子翎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
  废去轻功会给身体带来巨大伤害,不仅是那一瞬间的痛苦,还有肉眼看不见的肌理损伤。
  像慕子翎这样一直不进食,说不得什么时候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秦绎拿起碗,随意盛了一勺饭菜送到慕子翎唇边,平平说:
  吃饭。
  慕子翎闭着眼,瞧也不瞧他,苍白的脸颊避过调羹,往更深的被子里偏了偏。
  秦绎举着手肘,见状,漠然笑了一笑。
  他把调羹扔回碗里,漫不经心说:慕子翎,你应当知道,你在孤这里,就是个替代品而已。
  孤高兴时候给你一口吃的,不高兴,你即便饿死孤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在你跟了孤那么久的份上,孤赏你一卷凉席,裹了扔进乱葬岗里。狗啃鸟啄,任你是风华绝代的公子隐也好,容色殊丽的云燕王子也罢,都不过如此。
  秦绎笑道:你以为你死了孤会伤心么,孤连看也不屑看你一眼。
  秦绎盯着慕子翎的脸颊,说得干脆快意,但他瞧着慕子翎毫无波澜的脸庞,心里又生起一股无从由来的烦闷暴躁。
  半晌,他将碗用力往桌案上一摔,恨声道:说话!
  慕子翎连眼皮也不掀开,就那么闭着眼,哑声说:从这里到沉星台,快马加鞭十个时辰。
  你快些将我送去,我还来不及断气。
  秦绎被噎得心口一窒,握紧拳道:没那么便宜你,等到归邪星现时,再要你偿命。
  不用那么苛求。
  慕子翎却说:我和慕怀安一母同胞,换舍成功几率九成以上。有没有归邪星相照,都没有太大影响。
  孤要你活着你就得活着,孤要你死,你才能死!
  秦绎却咬牙说:孤早跟你说过皇恩浩荡,生死皆不由命,你为何就是记不明白!?
  慕子翎无动于衷,却在心中低笑想,一个人想活下去,有时候或许很难;但求死,总是世界上最轻易的事情。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你不想早日见到慕怀安么?
  慕子翎终于睁开眼,平平望着他:你为了换他回来,委曲求全这么久,终于到这一日了,反倒不着急了么?
  这不过是慕子翎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落到秦绎耳中,却像点中了他软肋一般。
  是啊,从听闻慕怀安死讯的那一刻起,秦绎就欲杀慕子翎而后快,甚至想过付出任何代价就他回来都可以。
  但是时至今日,再见慕怀安已经近在咫尺了,他却竟然徘徊起来。
  他想一定要等到期限的最后一天为止,让慕子翎活到期限的最后一天为止。
  但是为什么呢?
  秦绎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心中就像有某个禁忌一般,每次深想,都会控制不住地心慌意乱起来,仿佛即将面对一个他根本承受不了的事实。
  孤到时候会亲手掐死你。
  秦绎说,但是现在,孤让你吃东西,你就得给孤吃东西!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是狗。
  慕子翎轻声说。
  他的脸清瘦而雪白,紧闭的眼睛和无力微蜷的手指令慕子翎看上去孱弱极了
  他再也不是从前轻狂恣意的公子隐了。如果是略微崎岖的道路,恐怕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很吃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慕子翎却反倒显出一种曾所未有的轻松自由,比从前更像一阵捕捉不到的风。
  他的模样落到秦绎的眼中,便有一个声音不住地在亲耳边说:你即将失去他了,你即将失去他了!
  秦绎眼睛发红,手指不自主在衣袖中微微哆嗦。
  他无意识般伸出手,捉在慕子翎领口,开始胡乱地扯慕子翎衣物。
  孤才不在乎。
  秦绎低哑说,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孤不过把他当做替身罢了!!
  慕子翎双手被受伤,腿又毫无知觉,根本像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兽般在秦绎手中任他搓圆捏扁。
  秦绎轻而易举拉开他的衣物,将他拽曳过来亲吻慕子翎的泪痣和锁骨。
  怀安怀安。
  秦绎一面亲吻,一面叫着慕怀安的名字。这是他们最开始情事的时候惯有的套路。
  但是这一次慕子翎一声不吭,只紧紧闭着眼,没有任何从前激烈的反抗。
  他的呼吸在秦绎手掌的摩挲下,不自主有些紊乱,喉咙微微哽咽了一下。
  秦绎从慕子翎的锁骨一路往下吻去,煽风点火,不容抗拒。
  慕子翎迫不得已仰起头,眼睛里有些泪光,急急地喘了一声
  慕子翎厌倦地闭上了眼。
  他刻意忽视了躯体上的一切触感,把魂魄和肉体抽离一般,只漠漠然地回想着,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寄人篱下的童年时代,遭尽冷遇的少年时期。
  他拼了命地想走出逃离,追着那一束光,却从一片黑暗逃进了另一片黑暗。
  他记得曾在梁王宫的日子,秦绎对他不好,但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安然。
  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秦绎会看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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