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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冯克阵屏退所有人,见到黑衣斗篷男子进来,他虔诚而敬重的行礼,“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相见,容冯某一拜。”
  男子挥手制止,声音透着沙哑,“你我有缘而已,不必行此虚礼。”
  冯克阵却难掩激动,“若非你当年施于援手,并指了条明路,只怕我父子二人早就去了阴曹地府。”
  南下流放,病痛交加之余,家人相继离世,解差明目张胆加害,是眼前之人出手相救。
  想他一生尽忠职守,竟然落得如斯下场,心中最后光亮熄灭之后,只剩下滔天的怨愤。
  在恩公牵线搭桥之下,交趾皇帝接纳并重用了他。数年来秣马厉兵,不曾有一日忘记心中仇恨。
  黑衣人并非奔着冯家父子感激来,他开门见山言简意赅,“我今天来是向冯将军讨要一个人的。”
  冯克阵神情微愣,“清乐侯夫人?”
  黑衣人没否认,“若将军还顾念当年之情,请把她交给我。”
  这是冯克阵没想到的,哪怕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救命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可为何要的是清乐侯夫人?
  许戈是难得的将才,一支烂泥般的军队交到他手中,短短时间就整顿有序,逼得交趾军节节后退。
  绑架清乐侯夫人,是致远擅做主张,确实非大丈夫所为,但两军交战至今,已退无可退。
  这场仗若败了,便是父子俩的死期。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黑衣人一语惊人,“私以为,将军若攻下岭南,才是没顶之灾。”
  冯克阵震然,顿时毛骨悚然。
  “岭南宛如鸡肋,闵朝并非打不起,而是不够重视,但交趾若把岭南吞了,朝廷会集各郡兵马而来,纵然你能耐再大,无疑是蜉蝣撼大树,待交趾岌岌可危之时,将军便成替罪之羊。”
  “既然恩公你早知道,为何又赐我黑火药?”
  “我赐你黑火药,是希望你父子有立足之本,而非再做一次被烹的猎狗。”
  冯克阵错愕,却又如五雷轰顶。
  是啊,天下君王皆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岭南疆土堪比交趾,这场战若是胜了,便是功高盖主,若是败了,便成替罪之羊。
  碌碌半生,天下之大,却无立命之所。
  冯克阵五味杂陈,自己已经死过一回,很多事情却仍未想通透。
  或许并非没想明白,只是不甘心到此为止。蚍蜉撼大树,可纵然有一点希望,他都想试试。
  想到家人的惨死,他不甘心到此为止。
  见他放不下执念,黑衣人又道:“交趾皇帝好大喜功,可惜能力配不上野心,纵然你攻下岭南,能打下整个闵朝吗?”
  “恩公此言差矣。”冯致远的声音蓦然响起,他从后堂走进来,“纵然拿不下闵朝,可我誓死也要咬下狗皇帝一块大腿肉,否则死不瞑目。”
  “血海深仇确实要报,可你们为何不懂借力打力,非要单枪匹马,飞蛾扑火?” 黑衣人笑,“莫非,唯有亲手将他置于死地才算报仇?”
  武将情商低,但并非愚蠢,很快便明白他所言之意。
  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许戈如同他们一样?
  冯致远非愚忠之人,尤其得知黑衣人是来要苏禾的,不由多想了几分。
  他不明白,此人既给自己指了明路,为何现在又来讨要人质,这分明是左右逢源,他这么做有什么图谋?
  无利不起早,怕可怕到头来自己也是被玩弄于股掌的棋子。
  冯致远眼睛眯了起来,“恩公可敢以真面目示人?”
  见他对恩公不尊,冯克阵打断,“致远。”
  数年秣马厉兵,一场十万人的战事,岂是他一句话说停就停的?
  “世人皆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黑衣人抬手,缓缓揭下斗篷,嘴角缓缓露丝笑意,“可世人真知滔天蚍蜉之力?”
  看清斗篷之下的脸,冯家父子蓦然瞪大眼珠,震惊到无以复加,“你……怎么会是你?”
  冯克阵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救自己父子二人的竟然是儋州居士,这分明是场局。
  少帝是交趾自立为国之后出生的,年少轻狂好大喜功,他没有学到老皇帝的沉稳,更没有经历过身为属国的屈辱跟隐忍,对曾经的宗主国闵明甚为不屑。
  他觉得交趾之所以臣服,是历代交趾王的不作为,并非宗主国的强大压制,少帝甚至瞧不起先帝,虽然自立为国但骨子里仍掉没改奴性,才会不顾朝臣群策迟迟不敢对闵朝发兵。
  少帝上位,身边不乏阿谀之臣,他深以为唯有发动战争才能洗刷旧耻,才能彰显自己身为帝王的威武。
  当然,他还不至于昏庸两眼一闭就开打,而是经过数年厉兵秣马,趁着闵朝内忧外患才发动的。
  不同于少帝的狂妄,纵然前线捷报连连,冯克阵却并没有沾沾自喜,天时地利人和,但他没视岭南军为对手,他们实在太弱了。
  经过前半生的磋磨,他深知胜利来的太容易,军功又岂会卓著,故而出征数月不得岭南全境。
  若是换他之前的作风,别说岭南,只怕连豫章郡都已经拿下。
  数月来,冯家父子屡得皇帝嘉奖,手中权力渐大,对当年救了自己且给予黑火药的恩公极为感激,殊不知到头来却是场骗局。
  “你到底有何图谋?”冯克阵警钟大作。
  薛青义没急着回话,而是伸手解开自己脸上佩带的面具。
  冯克阵惊得倒退一步,“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冯将军,不知我的诚意够了吗?”
  冯致远紧盯着他,眼神错综复杂,“清乐侯知道你还活着吗?”
  “他无需知道。”薛青义将面具重新戴好,“可以坐下来谈了吗?”
  冯克阵心中骇然,他一生自负,不曾想两次都输在许家人手上。
  “先生,书房请。”
  两人进了书房,冯致远亲自守在书房外,警惕防御四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房门紧闭,冯致远却心潮如涌,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薛青义的身份如此复杂,纵然两家都是牺牲者,但被利用支配的愤怒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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