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白狐
苏好勉强松一口气，又添了句，“如果你识人不清，就问问皇上的意见。”
公主应下，“好。”
苏好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宫里传出消息说你失踪了，我这才来找你。”
公主讪讪道：“你不是让我看看民间疾苦吗？我……”
听罢，苏好有些无奈，叹道：“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算了，你这次看到什么了吗？”
公主眼睛一下亮了，又蓦然黯淡下来，点头道：“我看到了，有好多乞丐，还有些是未成年的孩子，居无定所，因为管的严，就是城门都进不去，只能在这里向过路人乞讨。住也住在这里，夏天还好，要是冬天，没有遮风避雨的，岂不是很容易冻死？”
苏好点点头，说：“确实如此，不仅如此，还有地主欺压农民，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或者有人知法犯法却与官员勾结逃出法网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没那么容易发现的。”
公主听完，脸都皱在一块儿了。
苏好笑了笑，安慰道：“公主不必多想，我上次说过了，人需量力而行，我们能做什么便做什么，无愧于心即可。再说，你皇兄能力卓越，短短几年就呈海晏河清之态，更多的问题，我想以后都能解决吧。”
能不能解决苏好不知道，只是她也看不到了。
公主显然听进去了，表情都看着坚决了几分，苏好有些好笑，说：“我将你送回去，这就回去了。记住，别再擅自出宫，就是出宫也要有侍卫跟随。”
公主自然应下。
将人送回去，苏好就马不停蹄赶往江南，将事情原委跟皇上说清楚，皇上也对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公主也是无奈。
末了皇上心想苏好来回折腾必然也累了，便督促她去休息。
苏好应着，却往城外走，江南不似皇城，大片的青山秀水，十分适宜她修炼，她得加紧，为后天多些把握。
两日匆匆过去，按照皇上的命令，大批士兵后退，浩浩荡荡的人群移向山上，最后整座城就像是一座空城一般。
皇上下了暗令，命所有人撤退，自己却留下来了，庆幸的是苏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绝对没想到皇上会选择留下，也没有去确定到底有没有人留下来，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也在这儿。
远远就可以看到翻出巨浪的洪水，不用想就知道临时修建的堤坝于这场洪水来说就如螳臂当车。
苏好不想洪水到了跟前冲毁房屋，便飞身上前，到了半空中，手中聚了法力，设出一道透明屏，屏障并不高，但是极宽，将整个江边都囊括在了其中，不让洪水泻进来一丝一毫。
但是毫无疑问，这样是极其耗费力气的。
只一开始，苏好就已经苍白了脸色。
她知道光这样做不行，必须将水引至别处，几乎费了八成力气在这里。苏好一早打算好了，闭上眼睛，遥遥看去，就好像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撑起这道屏障。
那个遥遥看去的人就是皇上，他步步上前，看着苏好像是力竭的样子，心里涌现无限恐慌。
这种恐慌，就是得知公主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都没有过的。
而只有苏好知道，她从来到这儿的那一刻就没打算放弃，她在暗中分解自己的内丹，像一开始救治公主那般，又经历了一次痛不欲生的感觉。
更甚者内里在分解，外面还得支撑着屏障不散，苏好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心想作妖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内丹分解完苏好有了一丝轻松，好歹也经历过一段只有半个内丹的日子，苏好也有些适应了，毕竟没有第一次那么难受。
她将半个内丹吐出，投掷到屏障外面，内丹浮在空中，她抽出一只手蓄力，给内丹以指引，随即内丹就似乎有引力一般慢慢将猛烈冲击屏障的洪水往另一个方向引。
苏好之前勘察过地形，江岸两边有大片的农田，水库就健在农田边上，方便灌溉，但是因为地理位置，洪水想要过去还是困难。但是现在有内丹吸引，洪水分散开来，渐渐往水库的方向流去了。
苏好没经水，但是浑身已经湿透了，冒的全是汗，看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皇上看到苏好的动作，才明白苏好的意思，也松了口气。
好在水库建的还算大，而且数量也不少，内丹一批批地去引水，也没那么快能够装满。
苏好一开始的力竭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惯性，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叫力气了，只是手还撑在那里。
她少了半个内丹，本就撑得辛苦，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苏好能够察觉到体内力气的丧失
——屏障越来越薄了。
苏好咬咬牙，心道内丹再快些，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内丹碎了。
没有一丝声响地，碎了。
它将一批水引过去，眼色已经很黯淡了，苏好一个念头催促之下，内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就碎在了空中，剩下的碎片接连掉落在一道又一道浪潮之中。
苏好体内半颗内丹似有感应一般，猛烈地撞动，苏好没忍住，闷哼一声，嘴角留下一道血来。
皇上看得愈发心惊，他看不到苏好嘴角的鲜血，却也知道那一半内丹于苏好的重要性，他心口一震，下意识大声喊道：“苏好，你回来！”
不容置疑的口气，他不想苏好再撑下去了，或者他以为苏好已经没法撑下去了！
苏好怎么可能听，听到皇上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幻觉，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懵了，随即大声说：“皇上你快走！我还能再撑些时候，你快走！走得远远的！”
皇上反而走得更近了，他语气反倒平静下来了，一字一句说：“苏好，朕不走，要是你死了，朕跟你一块儿死。”
苏好一听很想一头撞死，皇上要是死了她很可能又要再遭次天谴，像上次一样，虽然这次不是她杀的皇上，但也是简接。
这样的话她做的这一切都是白搭。
皇上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站定了立场，决定绝对不把苏好一个人留在这儿。
苏好眼眶有些湿热。
是，如果不是皇上在这儿，她已经打算放弃了，就在前一刻，她的手都要收回来了。
她想自己的内丹都毁了，根本就没可能再撑下去了，死就死在这儿了。
到了这一刻，反倒不怕了。或者说，她还真没怕过。
她准备收手，但是蓦然听到皇上的声音。
她可以死，但是皇上不能，就是死，也得百年之后安然归天，绝不能因为她逞强而陪她一块儿死在这里。
苏好心里苦笑，看着脚底下还在泛滥的洪水，闭了闭眼，准备再拼一把。
没人知道苏好内里翻出多少血来，都被她一一咽了下去。体内的内丹再不安分，处处冲撞着她的脏腑。
她凝神聚气，慢慢抬起手，屏障随即从两侧向中间收拢，但是同时洪水却并没有泻
出来，而是将洪水包裹了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之间的引力可以防止洪水四散倾塌。
漩涡极高，直冲到天上，而漩涡正上方，就是苏好所在的位置。
皇上顶着日光抬眸，正巧看到苏好变成原形的一刻。
——我是个妖精。
——我是妖。
——我要告诉公主真相，我是个妖。
……
皇上听过太多次苏好重复她是个妖的事实，他见过苏好因为法力不够而在男身与女身之间来回变换，却从未听过或看过她的原形真正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
那是个通体雪白的白狐，尾巴只有一根，模样精致可人。但即便是白狐模样，也能看出她的虚弱。
他知道苏好为什么会变回原形。
漩涡越来越高，直到也将苏好包括在里面，皇上身形一个踉跄，眼前一黑，觉得无法再看下去。
他是皇上，一国之君，掌管着一个国家的命脉，他权利滔天，可是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卑微如蝼蚁。
没法将苏好从那漩涡中解救出来。
耳边霎时寂静，皇上下意识抬眸，就看到漩涡有些停滞的感觉，他不禁上前了几步，还是一样，漩涡停在空中，没有继续变大，也没有平复的迹象。
心里涌现一丝希望，下一刻，金光乍现，光线强烈到足以刺伤眼睛，皇上不禁闭上眼睛，待光闪过，才缓缓睁开眼，然而眼前的画面却已是用震惊难以形容的了。
原本直冲青天的漩涡此刻早已消失不见，广阔江面上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什么都没有，包括苏好。
屏障也已经消失，皇上快跑上前，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此生第一次，然而直到江边，才看到静静躺在江边的那个白狐。
白狐浑身湿透，身上的毛也粘连在一起，看着好不狼狈，她身旁，还有一个坠落的木质腰牌，皇上见苏好一直戴着它，也好奇过，但是一直没问，现在就静静躺在那儿。
白狐闭着眼睛昏迷不醒，皇上伸手去叹鼻息，只触到一片冰凉。
心里像裂了个口子，将他所有希望尽数吞噬进去，只剩下一片找不到边际的黑暗。
他还不相信苏好就这样死了，怀里抱着冷冰冰白狐，对着江面大喊。
“苏好！你在哪里？苏好！”
“苏好！”
“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