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我不喜欢你

  杨小绵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任何人在自己身边。
  她发现自己又在白色的房间里，还是那张白色的床，以及手腕上扎着的吊水……
  杨小绵惊怒不已，抬手就要拔下针头，却冷不防听见一声大吼——
  “别动！！！”
  杨小绵一下子就不动了……她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听出来这是属于父亲的嗓音……
  哪怕时隔这么久才见面，父亲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
  “绵绵，你躺下，躺下，别激动……”杨教授走过来，扶着女儿躺好，他念念叨叨地说道：“你身体很虚弱……这群混蛋，要不是你的体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真的会被他们给搞死……乱给你注射，简直要疯了，疯了！！！”
  “不要害怕，爸爸就在这里，等你休息得差不多了，爸爸就带你回家……”
  “你妈那里我联系过了，她还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别告诉她了……她本来就神经过敏，要是再听说你又差点儿死了一次，不把我扒皮才怪。”
  顿了顿，杨教授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对了，你弟弟呢？他人呢？我回家也没看到他，一到放假就跑去同学家打游戏，几天几天不回来，发微信不回，打电话接了不到一分钟比谁都着急挂……这个臭小子，等我抓住他的，得把他屁股给踢碎了！”
  杨小绵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说道：“爸……”
  杨教授立时就“乖女儿”的喊起来。
  杨小绵哭笑不得：“小天都是快要上高中的孩子了，你别动不动就踢他屁股……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还是很要面子的。”
  杨教授叹息一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爸爸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辛苦了吧？”杨教授说道：“你妈妈太害怕失去你了，不同意我把你带出国……我原本想着车祸对你的打击很大，而且你自己给自己学习的压力让你不堪重负，所以，想带你去学习氛围宽松的国家留学……我和你妈妈为此争吵不休，最后她把我赶了出去。”
  “我见你失忆了，以为你自己实在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但人变得开朗了，我就去国外工作了……毕竟有高冷在，我很放心你的安危，只是，我的工作情况特殊，涉及到保密工程，所以，呆在里头每天实验都出不来。”
  “一回国，第一眼就想见到家人……哪里会想到你居然，你居然被他们抓……”
  杨教授说不下去了，话音又哽咽了起来。
  杨小绵脑海中的记忆愈发清晰了起来——
  是的，从以前开始，家里就是母亲比较凶悍，父亲却十分柔和。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全部了……
  是的，她曾经差点儿死掉，父亲为了她，创造出了这个世界上并无先例的情况——
  高冷仍旧是人造人，但在她的心目之中，从来就不仅仅是个帮助自己维系生命体征的附属品。
  他是她的家人，是朋友，也会是最亲密的人。
  恐怕父亲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也没有办法把高冷当成一个没有灵魂的个体交付给研究员们进行实验。
  这将会是父女俩永远的秘密，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保守的秘密，而是为了高冷。
  “高冷……”杨小绵虚弱地问道：“他还好吗？”
  “他会很好地。”杨教授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他答道：“还有你的朋友们……他们也很好。”说着，杨教授露出一抹苦笑：“不过，你的朋友们会不会精力过剩了？他们也太……活泼了一点儿。”
  杨小绵都能想象到舒恩他们都会说什么做什么，她也想笑，但是疲倦再度袭来，杨小绵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睡吧。”杨教授说道：“等你再醒过来，你就可以见到你的朋友们了，有爸爸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就见杨小绵已然睡了过去。
  杨教授拍了拍女儿的手，一时间又是眼眶通红。
  “她变了很多，越来越招人心疼了。”杨教授忽然静静地说道：“她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开朗了……她比以前要开心得多，子女幸福快乐的生活永远是父母由衷的心愿……这都多亏了你，高冷。”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内出现了高冷的身影。
  他杵立在门旁，靠着墙，静默地凝视着杨小绵。
  “不，不是的。”高冷回答：“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改变其他的什么人，如果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似乎和以前不一样的话，那只能说明，他这个人本身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没有表现，或者表现出来没有被发现罢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杨教授感慨片刻，颔首应道：“没错……我们家的小绵本来就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她并不懦弱胆小，只是年纪还笑，不懂得怎样去表达表现。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这还是多亏了你，是你引导了她，她才会渐渐走出低谷，展现出真正的自己。”
  杨教授给女儿盖好被子站起来。
  他朝门口走来，停在高冷面前。
  “你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你的内心比谁都丰富多彩……说实在的，在我创造出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这样的。”
  “起先得出的结论是，你虽然会呈现人类的形体，不过，没有灵魂，没有意识，只是一副躯壳，就好比是植物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唯有依靠医疗手段才能维系你的生命特征，只是，这并不妨碍我的女儿从你身上汲取生命力。”
  “这样一来，我反而不会愧疚了……就和那群研究员设想的差不多，人造人没有灵魂，不是父母生养的，不是人，不管怎样对待都可以理直气壮……”
  “更出乎预料的是，你诞生的那一刻，却与之前的失败品截然不同，你不光可以按照自主的意念行动，还会思考，有感情，就像是人类刚出生的婴儿，那个时候，我很犹豫，这样的人，我还能认定你不是人吗？还能心安理得地由你作为我女儿的生命维系‘装备’吗？”
  “可是，你已经出生了，我没有办法断开你们之间的联系，当然，我也不想断开……那个时候，我的女儿还处于恢复期，我需要你提供给她旺盛的生命力，这样她才能健康平安的长大。”
  “我把你送到她身边……她的母亲知道后非常愤怒，认为我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人权……在某种程度上，我是被她赶出国的，我虽然非常害怕你们的事情被发现，却也知道，我要是留在你们身边的话，那才是最危险的。”
  “过年我都没敢回家……呵，这么想来，我还不如你们勇敢。”
  “发自内心地讲，看见你也在茁壮成长，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开朗，渐渐融入了人类社会，和每一个高中生没有区别，这都令我十分欣慰。”
  “我……”杨教授有些迟疑地问道：“我始终担忧，你会不会……怨恨我？”
  小剧场1：
  “怨恨？”高冷不解，他神色迷茫。
  杨教授笑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就像十万个为什么，表情总是空白的，从来不会展现出这种表情……是啊，你不怨恨我吗？我是你的创造者，也就是你的父母，可是这样的我只把你当成一种药品……你怨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高冷愣住了似的，一声不吭，杨教授苦笑摇头。
  突然，高冷说道：“没有啊，没有的。”他抓了抓头发，神情困惑又呆萌：“你要是真的只把我当成一种药品，就不会那么放心地把我留在你女儿身边了……你是为了让小绵教会我怎样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吧……就算你说不是，我也会这么想。”
  杨教授吃了一惊，“你……还真是被杨小绵教得很好啊。”
  “教……这个字也不是很恰当，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在用自己的行为感染我吧。”高冷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了不起，她的心思细腻，又胆大包天……正是因为这一店，我才成为了自己，成为了真正的高冷。”
  高冷又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地开口问道：“教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杨教授：“什么？”
  高冷：“您为什么给我起名叫做高冷？”
  杨教授怔了怔，沉吟片刻后回答：“你刚诞生的时候表现得很冷漠，长得完美无缺，看上去却十分高冷……我又是个起名废，随口就称呼你高冷了。”
  高冷纳闷：“真的是这样？”
  杨教授赧然：“真的就是这样。”
  高冷低下头：“……哦，是我猜错了，我始终以为你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是因为什么高大上的理由，杨小绵也是这么说的……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杨教授：“只要不是关于你名字的问题，尽管问吧。
  高冷：“教授为什么给杨小绵起这么个名字？听起来，只是可爱，着实没什么水准，要知道，你和杨小绵的妈妈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杨教授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窘迫了——
  “我们夫妻俩都不擅长取名字。”杨教授说道：“小绵生下来的时候只有绵绵这个小名，叫着叫着就变成她的大名了。”
  高冷一下子就悟了，“这么说来，杨小天的小名就叫天天了？”
  杨教授竖起大拇指：“你真聪明。”
  小剧场2：
  大家到底还是纳闷的。
  虽然并不是被绑的状态，但是舒恩等人还留在了研究所。
  杨教授虽然告诉他们可以走了，不过舒恩等人没有离开……因为杨小绵还没有离开。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选择离开了的话，这么长的时间内，他们坚持到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是单单做做样子，给谁看看他们的厉害，重要的是他们在乎的伙伴——要走九一起走。
  虽然这是不够成熟的想法，但是大家的心意都是真切又执着的。
  此时此刻，他们身处在研究员的休息间内，吃了东西，人人手中都捧着一杯咖啡。
  舒恩却一口未动：“他们提供的食物和饮料的卡路里太高了，太垃圾……你们怎么喝得下去！”
  毛严景放下咖啡，也开口说道：“那个就是杨教授？杨小绵的爸？”
  肖圆圆肯定地回答：“是……杨小绵的爸爸的确是长得很梦幻吧，我以前也是那么认为的……杨小绵的妈妈一把年纪了还美若天仙，说是二十来岁的都有人信，可是她爸爸从很久以前好像就是长这个样子，似乎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长得像是五十几岁的……杨小绵和杨小天都很会长，完全继承了他们妈妈的相貌优点。”
  马聪玉：“这么说来，杨小绵是安全的了？她爸爸不会来个反转把自己的女儿提供出去做实验体吧？”
  严肃：“你太坏了。”
  徐慕苏：“舒恩，你真的不吃不喝吗？我们不知道还要待多久，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余筝：“舒恩，你真是太差劲了……你既然不喜欢徐慕苏的话，就直白地说清楚，理直气壮把他当成奴隶似的，你简直就是对绿茶婊这个名词的正确打开方式。”
  舒恩：“余筝，你算了吧，我早就知道你嫉妒我，所以总是和我对着干……我就不应该提醒他们，你还在外头的陷阱里！你就应该待在陷阱里继续被蚊子咬！说得好像你有多伟大……只不过没有男生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你就正义了……”
  说着，舒恩勾勾手指，就见徐慕苏屁颠颠地凑了上去。
  舒恩：“我不喜欢你。”
  徐慕苏：“我知道。”
  舒恩：“我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你，将来也不会喜欢你。”
  徐慕苏：“以前和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但是将来怎么样，我说不好，你也不一定，嘿嘿。”
  舒恩：“你放弃吧……看见了吗，就是因为你，我被人质疑成了绿茶婊，我是真的不喜欢你……我有欺骗过你吗？”
  徐慕苏：“没有，我早就知道了，你也早就说得很清楚了。”
  他扭过头：“余筝，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的话，我想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弄死你。”
  余筝哧笑了两声，继续喝着自己的饮料不再说什么了。
  马聪玉忽然又说道：“你们猜，杨小绵和高冷哪一个才是人造人？”
  其他人瞪圆了眼睛：“你还真的信啊！”
  马聪玉神色懒散：“为什么不信？他们要真的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又怎么会被盯上？二十九中那么多的学生，为什么只有杨小绵被盯上？我认为，杨小绵说不定真的是人造人……她要不是人造人的话，有什么特殊之处会吸引高冷的注意力呢？”
  “管他是人造人，还是克隆人。”舒恩说道：“我知道杨小绵和高冷这两个人是我的朋友……这对我来说，就是全部的理由了。”
  肖圆圆瑟缩了一下，小声问道：“可是，你们都不会害怕的吗？”
  “害怕？”毛严景冷笑道：“怕什么？他们会咬人，还是伤人？他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难道他们没有帮过你吗？这个时候，才开始害怕……会不会太晚了点儿？”
  肖圆圆低下头：“我只是问问啊……杨小绵的确是我的朋友，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了，但是，我就不能问问的吗？”
  “你问了，就证明你存有疑虑，你对自己的行为，以及你们之间的友情存有疑虑。”毛严景冷漠地说道。
  肖圆圆没有想到毛严景会是这种人，她瘪着嘴低下头。
  “行了，你们都闭嘴吧。”舒恩又开口说道：“毛严景，你这样的说法，也就表明你也不相信自己的同伴……你欠了杨小绵他们人情，所以你拼命地想要报答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也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正确的，你只是不愿意欠他们的人情。”
  “骄傲如你，难道就是百分之百纯粹地为了朋友着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拯救友人吗？”
  “还有你，肖圆圆……我都不清楚应该夸赞你，还是嘲笑你了……”
  “你都坚持到现在了，才开始质疑，这有意思吗？还是你觉得大家的氛围太好了，友情太牢固了，所以想找点儿麻烦，让大家心神不宁的？”
  “不过，你也幸亏都坚持到现在才把心底的存疑说出口……这证明相比起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你更在乎的还是杨小绵这个朋友。”
  “都什么时候还在嫉妒羡慕非要和我争个高下的余筝。”
  “都什么时候只因为我在这里也没有目标地呆在这里的徐慕苏。”
  “都什么时候了还再纠结自己的恋爱情绪的严肃。”
  “我也是……我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都这个时候，我也有自己的小情绪……为什么杨小绵的父母都那么好，为什么我的父母成天闹来闹去，没完没了？”
  “看见了吗？谁的心底没有存疑？谁又会是整个灵魂都干净澄澈的呢？我们都是人，都是普通人，谁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会有自私的一面，不可能那么无辜又无底线的正确。”
  “杨小绵和高冷也是如此。”
  “所以，你们觉得呢？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之间又能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比我们还要善良，还要讲义气……难道这是人造人的缺陷？难道身为人类的我们不应该善良不应该讲义气吗？”
  “都给我振作起来！”舒恩大声嘶吼，重重地拍了手掌，“没关系的！又就是有了缺陷，我们才是我们，既用不着为了别人难过，也用不着为了自己难过，至少，我们还能在这里坚持着，不是吗？不是为了杨小绵和高冷，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坚持下去……半途而废会成为习惯，别小看了一次……一次半途而废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后，自己只会变成连自己都鄙视和讨厌的孬种！”
  听了舒恩的话，大家静默不语。
  舒恩满意自己带来的振聋发聩的效果，她又坐下来，正得意着，倏地听闻细小的呼噜声……
  扭头一看，就见肖圆圆，马聪玉，余筝几个女孩子头靠着头地睡着了。
  舒恩气得攥紧了拳头，“我白说了这么多了！浪费我这么多的口水，啊！不行了，我又累又饿又渴，快要死掉了……“
  “那你就吃点儿，喝点儿吧。”徐慕苏劝道。
  舒恩咬紧牙关，“不行，我不能人输……我坚决不会在这里吃吃喝喝的！”
  她的意气之争令几个男孩子也叹为观止——
  看起来，因为暑假，大家都很无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