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会跳下去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救我？为什么要在我的脸都被毁了之后才出现？你是不是故意的……所以，见到我这副丑态，你十分得意对不对？”
  庄穆央恶狠狠地说道：“梅丹丹跑过来向我道歉，想让我放了她……她是认真的吗？嗯？我都这样了？到底谁放过谁啊！！！梅丹丹看见我这幅德行的时候还笑了呢……她真的笑了哦！对，我就劝她去死……哇，丑八怪吗，死了就死了，还能以免继续影响市容了。”
  杨小绵皱眉，她一面在心底里吩咐高冷联通医院的监控视频，一面挣了挣：“学姐，我该走了……”
  “你出车祸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干。”庄穆央突然毫无预兆地说道。
  杨小绵脚步一顿，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你……说什么？”
  “我说，都是出车祸，为什么你还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我却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当时，你就走在我前面，我亲眼看见那辆车撞向你的……”
  “我早就认识你了，你自己可能没有感觉，但是你爸妈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二十九中的学生，尤其是学霸大多认识你。”
  “虽然我们没有打过交道，不过那时候开始，我就特别讨厌你……你们一家都是一副善良的好人的模样，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恶心！”
  “你在我前面走，低头看手机，另一边突然拐来一辆车……我实话告诉你，当时我要是拉你一把的话，你肯定不会出事，然而，我没有。”
  “你被车撞了之后，就倒在我面前，我亲眼看见血在你身下摊开一片……那个场面，真是壮观……”
  “我踩了脚血泊，感觉就像是在雪地里留下脚印，特别有意思。……特别有意思！”
  “你还抓我裤腿来着……你猜我怎么做的？呵呵，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个人坏到没救了，踢了你一脚什么的？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给自己惹上那种麻烦，我当然掉头就走，一点儿都没犹豫，一点儿也不同情你，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庄穆央松开手，捧着肚子笑……可能这个动作崩裂了伤口，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杨小绵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在绞尽脑汁回想起那个场面，可饶是庄穆央讲述得十分逼真，杨小绵依然没有实感。
  她想不起来……她可以想象出来，根据庄穆央的语言描绘出相应的画面，然而，始终没有丝毫记忆，就连之前电光火石般的头痛都不存在。
  “我是不是很坏？嗯？是不是？”庄穆央收敛笑容，又是那副呆板的模样，“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对你完全失去兴趣了，你还没有梅丹丹好玩……我才说了几句话，梅丹丹就要死要活哭着跑出去了，你居然丁点儿反应都没有，原来都是十班的智商和情商也分高低啊……”
  话音未落，就听杨小绵淡淡地问道：“你？很坏吗？”
  庄穆央扬起头来，只露出的一只眼睛半睁半阖，分不清是精疲力尽，还是车祸后唯一健康的眼睛也受伤了……
  “我？不坏吗？”
  杨小绵：“别人掉了东西，捡起来归还是善意，视而不见就是罪大恶极吗？”
  庄穆央顿了顿，“你是在为我开脱吗？”她嗤笑：“这两件事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东西……和人命。”
  “东西和人命的确不可以相提并论，但是两件事从本质上有异曲同工之处……我妈常说，帮助人是好事，但是不提供帮助也不代表就是罪过，人最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每个人对于‘好’的定义全然不同，做好自己是本分，帮助他人不是义务，我们还是未成年人，在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为自己负责，所以哪怕是付出善举，也要多加思考，不可以冲动……”
  “你说这些废话是什么意思？”庄穆央问道：“你是想要感化我吗？想让我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善良？”
  杨小绵摇头：“你善良不善良，我真不好说……毕竟关于你的评价，我都是道听途说，我不能随随便便评断，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我真的遇到了那种状况，你真的没有救我，完全无视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有病？”
  “不是，我就是因为没有病才会保持理智……我认为，我不去怪撞了我的司机，反而责怪你这个路人，那我才是有病。”
  杨小绵耸肩：“大概人都是这样吧，总要找个怨恨的对象，否则就不安生。”
  “当然，此时此刻我这么理智，是因为我不记得什么车祸，现在也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难免就怀有旁观者清的态度。”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非要挑衅我，激怒我，难道你是想要见我暴跳如雷的模样吗？还是说活，只是单纯地希望我伤害你？”
  话音落下，杨小绵的脑海里得到了高冷的回复——
  高冷明确地告诉她，梅丹丹没有离开医院。
  “我找到她进入安全通道入口的视频，但是没有她从医院走出来的画面……她还在医院。安全通道没有监控摄像头，我侵入附近建筑的监控，能够看见天台上有人……只是有人，不能确定是不是梅丹丹，也没有看见她有要跳下去的倾向……”
  杨小绵吁出一口气，转头往病房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庄穆央地喊声：“我既然这么坏，你为什么我弄死我……你为什么不弄死我！”
  杨小绵来不及做什么，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庄母挤开了。
  杨小绵一路狂奔，从病房里还隐约传出庄穆央的吼叫。
  “我做人都这么失败了，为什么不干脆一下子弄死我……为什么还让我活下来啊！！！”
  庄穆央也啼哭着安慰着……
  杨小绵心情十分复杂，她冲进电梯间，却发现一群人等候着，按照高冷的指引，杨小绵又钻进安全通道。
  杨小绵不算擅长运动，她很快就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她怕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会责怪自己……
  “你明明不怪庄穆央对你见死不救，却会怪自己救不了人吗？”高冷问道。
  “这是不一样的。”杨小绵用思绪沟通着，“我也不是高要求自己，低要求别人，只是讨厌后悔……我这个人最讨厌后悔了。”
  高冷：“是啊，旁观者总是清醒的，当局者总是入迷的。”
  杨小绵双手抬起自己的膝盖，艰难地踏上楼梯……“这栋楼到底有多高啊！！！”
  “不高……才二十八层。”高冷说完，杨小绵差点儿吐血。
  “不是啊，我是发自肺腑的！人只能管得了自己，又怎么能管得了别人呢？冷漠旁观的行为的确会让人不爽，但真的不是罪……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罪孽了，没有必要再定义更多的罪恶，自寻烦恼。”
  “庄穆央没有对不起我，可是，梅丹丹真的出事了的话……庄穆央会很对不起她。”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如果我真的当初出了车祸，并且濒临死亡的话，那么，我如今的生活和健康都是意外的来的惊喜……既然有了重生一次的机会，我更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可能会让自己遗憾的‘失误’。”
  杨小绵累得嘴角都抽搐了，“想要被温柔对待的确很难，不过，想要成为一个温柔的人真的更难啊……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比昨天更好了呢？不知道现在的我比早上的我是不是更优秀了呢？”
  高冷静静地回答：“因为你想要做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我也会尝试着做一个温柔的人……”
  没有被温柔对待的人或许很难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不管是庄穆央，还是梅丹丹，至少要被温柔对待过，才有可能想去成为温柔的人。
  这种想法不乏幼稚，然而，杨小绵坚信不疑……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信念，又能让谁去相信，能打动得了谁呢？
  ……推开天台的门，杨小绵望见了站在天台边缘的人影——
  一瞬间，杨小绵就明白了：梅丹丹根本不会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