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玫瑰色的霞光里。
  桑弧候在大牢门口多时,见他出来了,陆谨俊美清冷的脸映着天边的晚霞,肃杀冷峻的气息淡了不少,桑弧迎上去:“公子,回府吗?”
  陆谨并不作答,只道:“你派人前往滨州,暗中保护赵步云,让他活着到京城。”
  这次祁武忠之所以被诬告贪污受贿,起因是几箱专程从南方运来的甜橙。
  赵步云与祁武忠乃多年至交好友,赵步云任抚县县令,做了些政绩出来,祁武忠在皇帝面前也说过他许多好话,崇安帝觉得赵步云还不错,于是将他从小小南海县令提拔为滨州知府。
  这次他携家人北上,途径京城,便给祁武忠送了几大箱子甜橙,以表谢意,便离开京城,前往滨州任职。
  不料,还没到任上,朝中便有官员弹劾赵步云给祁武忠行贿才步步高升,祁武忠不服,说自己只收了赵步云几箱甜橙,谁知飞鹰卫来府上一搜,那些甜橙底下,放置的皆是金条子和油纸包裹的银票,足足十万两。
  如今赵步云正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既然有人对祁武忠已经下手了,自然不会放过赵步云。
  桑弧应下。
  陆谨又道:“另外去查查看,这几天刑部有谁和祁武忠接触过。”
  祁武忠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外头有人用他妻儿的性命要挟,他关押起来后,刑部一直戒备森严,若非内部之人无法与其接触,也不能将消息送到他这里。
  桑弧点点头:“属下这就去查。”
  见他还没有动,陆谨长眉微挑:“还有其他事情?”
  桑弧笑了笑:“公子,适才府里来传话,夫人想要见您,让您今晚别睡在衙门里,回去一趟。”
  桑弧嘴里的老夫人,便是陆谨的母亲何氏。
  听到母亲的召唤,陆谨脸色缓和了些:“我知道了。”
  陆谨回到府上,已是黄昏时候,昏沉的暮色重重包围下来,屋宇在黑夜里变成了一个更黑的轮廓。
  府上点了灯,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引着陆谨入府。
  静心院是他母亲住的地方。
  冯婆子在院子门口翘首盼望,见陆谨出现了,冯婆子福了福身子,便欣喜道:“公子来了,夫人可盼了您一天了。”
  陆谨大步踏入院中,低声问了一句:“冯妈妈,夫人的腿疾可好了些?”
  冯婆子高高兴兴的道:“幸亏公子送了药过来,如今夫人服用之后,腿便没那么疼了,今日还能下地走路了。”
  这么说着,两人便已经走到了屋内。
  西次间内,暖黄的灯光盈满每个角落,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坐在罗汉床上,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腿上盖着薄被,身上并无饰物,只有一个绛紫色的抹额戴在额头上。
  陆谨上前行礼,叫了声:“母亲。”
  何氏看到儿子,蜡黄的脸上便有了一丝笑意,因为这丝笑意,这张病态的脸上便多了一分鲜活,她朝陆谨招招手:“兰舟,快来坐下。”
  陆谨很顺从的坐在何氏的对面,便听到何氏慈爱的声音:“兰舟,可用了晚膳?”
  陆谨温声道:“儿子不饿,一会回院子再吃。”
  他看了看何氏的腿,关切道:“听冯妈妈说,母亲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还能下地走路,可是真的?”
  阖府上下,陆谨也只有对何氏和他的亲妹妹才能流露出那么一丝的温情。
  何氏点点头道:“的确是好了许多,你给娘送来的药可真管用,我听说这药还是公主派人送来的,你可得帮娘好好感谢人家。”
  这些消息都是冯婆子告诉她的。
  昔年陆府败落,陆谨的爹被贬去黔州做推官,山长水远,陆府上还有老夫人又病中,陆夫人带着一双儿女留在京城照顾母亲,那时候陆家家贫,陆夫人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每日出去帮人干活,过度操劳,长年累月下来,积劳成疾,把身体给拖垮了。
  尤其是腿疾,一直拖着没治,以至于越来越严重,去年冬天便一直卧病在床,疼的不能下地,吃了许多中药都不见效,直到服用了朱鸾送来的赤蝰疏风丸之后,方有了明显的好转。
  陆谨听罢,倒是安心了许多,母子两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陆谨亲自喂了药给何氏吃了,方才回院。
  甫一到屋内,院内的小厮剑南便递上一张请柬。
  剑南道:“公子,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邀请您去参加春宴。”
  安乐长公主是个爱热闹的,每年都会办一场春宴,广邀京中世家子弟名门闺秀,十分热闹。
  他这两年才收到长公主府的帖子,只是他向来不喜参加这种宴会,往年都是找个借口婉拒了。
  此番,他的目光却在这张红底描金桃花的请柬上停留了一瞬,想到刚才何氏跟他说的那番话,是该感谢那人的。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来:“知道了,退下吧。”
  剑南在震惊中退下。
  春光明媚,朱鸾特地让宫人搬了把藤椅放在庭院中,她就躺在藤椅上,惫懒的晒着太阳。
  太子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朱鸾歪歪斜斜没个正形的样子。
  浮碧想要叫醒朱鸾,太子伸出食指贴在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浮碧将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安安静静的朝太子福了福身子。
  太子坐在朱鸾身边的绣墩上。
  朱鸾穿着葱绿短褙子,襟口绣着缠枝莲花,水红色绣桃花裙裾洒落下来,将脚也遮住了。
  她整个人都笼在光里,肌肤白的耀眼,莹润生光,如同羊脂玉一般。
  许是太阳晒久了,薄薄的肌肤里透着粉红,像枝头新熟的水蜜桃一般。
  自家妹妹懒的像只猫儿。
  太子忍不住轻轻一笑,咳了两声。
  朱鸾晒得昏昏沉沉,虽还没有睡,但意识混沌,陡然听到男子的声音,已将她的意识唤醒。
  太子见她长睫抖了抖,睁开一双水光湛湛的眸子,清得像山间的溪流。
  朱鸾揉揉眼睛,红唇轻启,娇声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子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我过来看看你。”
  朱鸾点点头,转头吩咐浮碧:“用梨花露泡壶茶水,端上新做的桃花饼过来给哥哥尝尝。”
  太子吃着桃花饼,又喝着梨花露泡的茶水,只觉满口都是花香。
  朱鸾明知故问道:“太子哥哥,前几日母后跟你商量选妃之事,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太子摇摇头道:“那些姑娘,我又没有见过,如何中意?”
  皇后给他看的也只是一些身家背景和名字而已。
  朱鸾眉毛微动,眼珠动了动,想起明日长公主府的春宴,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知道安乐姑姑一直想要将湘容嫁给你,你自己可有想法?”
  上次章长公主来宫中找皇后谈话之事,她不信太子没有听说过。
  太子神色平静,轻轻一笑道:“母后都拒绝了,我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湘容在我眼里,和你差不多,我只将她当做妹妹看。”
  朱鸾轻轻的“哦”了一声,她就知道太子是这样的想法,可长公主和苏湘容不这样想,朱鸾眸光深深,提醒道:“太子哥哥,明日你去参加春宴,可千万要谨慎些。”
  到时候她会让苏仁跟着太子,以不变应万变。
  太子鲜少见朱鸾这般认真,他虽不知朱鸾为何要这样提醒他,总之也是一番好意,他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刚说话,忽然又想起,还有正事没说,他问道:“鸾儿,我听说你送祈武忠的妻子去邢狱看他,可有此事?”
  朱鸾坦然承认:“没错。”太子都知道了,定然是前朝有些风言风语。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朱鸾绝色天成的脸上,眸光温和中透着一丝丝的无奈:“鸾儿,祈武忠的事情,你从此以后,可千万别搅合进去,不管她夫人怎么求你,你都不要答应她。”
  朱鸾轻声道:“我知道哥哥在担心什么。”
  太子并不傻,反而很聪明,他有心机有城府,只是缺了些运气。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在朝中如履薄冰,腹背受敌,处处有人想要陷害他。
  他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但只要他不出任何错,崇安帝也找不到废他的理由。
  上辈子,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猪队友,太子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太子不想将朝堂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说给她听,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 ,太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鸾儿,哥哥这样做,只是想要保护你,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太子的话就像一股暖流滑过她的心底,朱鸾乖巧的点头:“鸾儿知道了。”
  春宴这一日,朱鸾起的甚早,开始梳妆打扮。
  浮碧知道她的习惯,因此早早的就备下五套做工精致的衣裳供她选择,按照朱鸾的习惯,她每次都会选择那套颜色最为艳丽的。
  往年公主府的春宴,她一直都是最受瞩目的那个。
  她上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那种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感觉,她本就生的极美,盛装打扮之后,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每次都可以艳压群芳。
  可这一回,她环顾四周后,选的却是其中花纹简单的杏红色衣裳。
  浮碧知她心意,替她挽了一个惊鹄髻,简单的用一支璎珞芙蓉簪子固定好。
  她的肤色玉质天然,完全不用抹上厚重的脂粉来装饰,只需在额心贴上一个花钿,便又另添了几分娇俏之感。
  梳妆后,她坐着马车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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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蟹蟹
  第14章 春宴
  长公主府乃奉皇帝圣旨建造的,气势恢宏,重檐歇山顶,壮丽奢华。
  朱鸾下马车入府,青衣婢女将她领往设宴的“梦里桃源”。
  半路上,朱鸾招来苏仁,召他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苏仁便一溜烟的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刚到梦里桃源,还没跨进去,身穿丁香色衣裙的妙曼少女迎了出来,苏湘容见朱鸾时,眼底掠过惊讶,因为朱鸾没像以往那样打扮得眼里隆重。
  她没来之前,苏湘容还很好奇,今日朱鸾会穿什么样的衣裳,画什么样的妆容,每一年春宴过后,她的服饰妆容,都会被京城贵妇贵女们争先效仿,今年她以为她会带来什么新意。
  谁料,朱鸾今日穿的比平日里在皇宫还要朴素些。
  一身杏红色衣裳,却并没有任何繁复的绣工,只衣摆下方绣着几朵桃花。
  搭配同色的杏红挑线长裙,和她以往穿的那些华服比起来,算得上是极为低调。
  偏这个样子也是天质自然,精致的芙蓉脸媚态横生,纤腰楚楚,不盈一握。
  以前苏湘容虽暗地里嘲讽朱鸾张扬,是个腹里长草的绣花枕头,可她这张脸又有几人不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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