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叫我甜文小能手
变故突然，满殿之人原本还在欣赏歌舞，自是松弛，猝遇刺杀，均是骇然！
倒是戚九章等武将，久在边疆又才与叛军交锋过，反应自是迅速，立刻起身，高呼“护驾”，人也朝帝座奔去。
只是他们品秩不高，席位靠后，距离帝后极远，这中间又有诸多席位以及刺客伎人阻拦，一时半会，却哪里来得及？
就是云风篁，少年时候虽然粗通弓马，入宫多年养尊处优，也早已懈怠下来。
哪怕先一步察觉不对，理智上明白，身体却到底跟不上，竟只眼睁睁看着弩箭飞来，因为帝后联袂而坐，小半亦将她笼罩其中！
关键时刻，却是淳嘉没有辜负他年轻时候的刻苦，反手掀了御案，满桌酒水菜肴倾倒遍地之际，足有一掌厚的长案翻滚着挡下了所有弩箭！
皇帝面色阴沉，下意识的朝腰间摸去，只是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如今早不是亲政前夕，需要枕戈待旦为性命担忧的时候了，故此他宴饮之际，却哪里还需要暗藏什么利刃兵器在身，预备殊死一搏？
“阿篁！”淳嘉见状，不及多想，抓着云风篁的袖子将她从席间拉起，朝袁太后那边推去，沉声喝道，“你带着母后他们先走！”
自己却借着身侧内侍迎上来以身相护的光景，朝相反方向而去！
皇帝心里很清楚，此番刺杀主要就是冲着他来的，就算还有人奔着皇后太后太子等人去，行刺的力度也肯定没有针对他来的猛烈。
故此他不能跟皇后等人一起！
云风篁被推了个趔趄，顾不得站住，便朝袁太后奔去，只是途中却先朝昭庆等人喝道：“愣着做什么？速速避去后头！”
危难时刻见人心，淳嘉的反应，可见他心里最看重的无非是皇后与太后，诸皇嗣更在其次。
但对于云风篁来说，袁太后的死活哪里有自己膝下的孩子们重要？
“陛下！”到这时候，诸臣总算反应过来，相顾失色之余，也顾不得多想，纷纷上前阻拦刺客，“护驾！快！护驾！”
只是入宫赴宴都要经过层层叠叠的关卡，众多臣子无论文武，压根没有兵刃在身，一时半会的根本无法上前与刺客拼杀，焦虑万分却束手无策，还是有机灵的臣子，抄起案上杯盘投掷，才勉强给弑君者制造了些混乱。
一片狼藉中，殿外戍卫的侍卫总算察觉到不对劲，按刀入内。
门口的臣子见状大喜，连忙让他们速速勤王护驾——谁知道，当先两个侍卫正要拔刀上前与刺客拼杀，胸前却骤然透出一截刀尖，旋即愕然倒下！
不待那几个臣子反应过来，他们身后已然露出两名侍卫打扮的生人，眉眼凛冽杀意沸腾，从“同僚”身上抽出长刀，只一挥，呆若木鸡的臣子中间，就有一颗大好头颅，飙血飞出！
“侍卫之中有反贼内应！”这惊呼声迅速引起注意，原本内侍与翼国公等重臣正待护着淳嘉、皇后太后等要人从后殿离开，躲到外头侍卫的保护之中去，闻言不由大惊！
“陛下，是真的！”有臣子夺了仪刀浴血而战，嘶声喊道，“臣刚刚眼角看到，那贼子杀了一名监察御史，如今业已混入殿中……请陛下暂时不要出殿！”
不然，出去之后，侍卫一拥而上，谁知道是勤王还是弑君？
闻言诸臣与宫眷都是面色惨白，云风篁紧紧抓着昭庆的手，面色也是变幻不定，她想不通，自己跟淳嘉到底哪里出了错，一两个刺客混进来也还罢了，如何会……如何会连御前侍卫都出了岔子？！
这怎么可能呢？！
“先不出去。”淳嘉面沉似水，倒还镇定，沉声说道，“后宫皆听皇后吩咐，且退去角落，莫要靠近朕！”
这座广殿既然被选为今岁声势特别浩大的中秋宴所用，占地自然非常的可观。
而且因为皇帝要求格外隆重的缘故，殿中置了许多华美陈设，高低不一，与原本的梁柱一起，既是障碍又是遮挡，混乱之中，倒也勉强可以用于斡旋。
不管怎么说，总比贸然出去，落入不知敌我的侍卫群里好。
云风篁不等皇帝说完，就拉着昭庆跟袁太后，朝跟皇帝反方向的角落里靠。
这中间，她简短交代了几句陈兢，命众人挡住殿中视线，让长庆公主、燕王、晋王等皇嗣与贴身侍者交换衣物：“过后无论结果如何，本宫决计不会亏待了你们！”
只是昭庆公主却不在其列，没办法，虽然选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宫人，就没有丑陋的，甚至许多还颇为美貌，却绝不可能绝色到昭庆这种程度。
何况这位帝女瘸腿的特征根本无法掩饰，而瘸腿的宫人却怎么可能进这殿里来伺候？
还是别折腾了。
那边翼国公等人看到这一幕，却是受到启发，忙不迭的劝淳嘉除去冠冕，勒令自己的世子云栖客与淳嘉互换衣物。
这些云风篁也顾不得管，扫视了一圈，见太子也在燕王等皇嗣之中，原本阴郁的面色透着些许仓皇，她眯了眯眼，与清人陈兢等心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么？
——今儿个，太子必须有事！
刺客首要的目标是淳嘉，后宫这边虽然也有人来攻，却只是少数，靠着少数侍卫与内侍的拼死掩护，局面看似危急，却也勉强支撑得住。
云风篁一手攥着昭庆，一手扶着袁太后，见袁太后面色焦急，一双眼睛只盯着淳嘉看，压根无暇注意附近，目光闪了闪，借着几支不知道从哪来的羽箭的掩护，往后退了几步，恰好站到了太子附近。
尔后……
借着再一次刺客进逼、人群骚动，她在心里估计了下距离，正要下阴手，谁知道，身侧的太子却率先痛呼出声！
“贱-人敢尔？！”太子看着自己腰腹之间露出来的刃尖，满脸都是骇然，下手的宫女神色冷漠，倏然高声喊道：“伪太子已死！伪帝还不伏诛？！”
众人皆是惊怖万分！
连云风篁都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的退开了些。
“你……咳……咳咳……”太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至今，会栽在这么个不知道何时埋藏的内奸手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怎么挣扎，瞪大眼睛，满是怨毒的目光掠过那刺客，旋即，看向云风篁、昭庆、晋王……却流露出一种极为古怪之色，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却只狰狞的张合了几下嘴唇，便软软倒下，没了气息！
“贱婢敢杀我兄？！”却是晋王反应迅速，立刻从旁冲出，高举绣凳，朝那刺客狠狠砸下！
这毕竟是落单的刺客，之前混在人群里没人知道也还罢了，如今既然暴露，很快就被拿下，混乱之中云风篁也无暇考虑，吩咐：“杀了！免得生变。”
这会儿可没人有心思盘问口供也没法看守，还是杀了省心省力。
倒是刺客刺杀太子的刀刃，她亲自拿在了手里，总算有了一点安全感。
他们这边变故迭生，淳嘉那边也是险象环生。
尽管大部分臣子都在努力救驾，内侍们更是殊死保护皇帝，但众多刺客依仗利器劲弩，仍旧数次让皇帝狼狈不堪，要不是身边人够忠心，只怕已然见血！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云风篁忽然闻到一股味道，是如今满殿酒菜与血腥气都弹压不住的，她只稍微思索了下，就是悚然：“走水了？！”
“内奸在纵火，快！快拦下！”很快，外间传来的高呼证实了她的猜测，整个行宫，以宴饮为中心，都发生了呼啸般的变故！
就跟前番行宫走水一样，这一次，殿外的火，也是被泼了火油，难以浇灭。
哪怕发现的快，一时半会却根本灭不了！
随着殿中烟雾越来越多，甚至到了遮蔽视线的地步，显然没法再躲下去了。而殿外也有侍卫统领斩杀诸多下属，勉强控制了局面，往后殿迎驾：“陛下，臣护驾来迟，求陛下恕罪！”
这统领知道如今殿中情况混乱，而且侍卫之中出了岔子，他们也未必被信任，不然圣驾何以宁可在刺客眼皮底下苦苦挣扎，也不避开险地？
故此紧接着就报了自己的姓名出身，乃是忠良之后，而且家族人口众多，皆是世居帝京，且各种利益与皇帝紧密相连，总之就是于情于理都不会对皇帝不利，反而要力保皇帝太平无事的那种。
“陛下？”兹事体大，这会儿谁也不敢擅自做主，闻言都看着淳嘉。
皇帝略作思索，很快吩咐：“相信他，退出去！命其护送朕等先离开此地！”
毕竟这着了火的广殿再过一会儿是怎么都待不下去了！
他这样说了，翼国公等人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刻护着皇帝出去，而是朝云风篁这边喊：“请两位娘娘与皇嗣速速出殿回避！”
这绝对不是他们为了投皇帝所好，才要让云风篁跟袁太后等人先走，而是到底吃不准外头的人是否真的可靠，让云风篁等人去打头阵！毕竟，但凡不是暗中投靠了茂王那边的，心里都清楚，这殿里谁都可以有事，唯独淳嘉不能。
他在，孝宗的正统身份才有可能保住。
如今这个庙堂，前朝后宫的诸多利益才能够维护！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撇下来十几个皇子在，还有一个出了名有手段的皇后，以及太后、太皇太后，也撑不起这大局！
云风篁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儿自然也不会觉得冒犯，更不推辞，忙不迭的命左右护着一干人撤出殿去！
这时候她也是差不多的做法，先命诸妃嫔打头，免得才出去兜头就是一阵的箭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等出去了三五妃嫔没事儿，这就轮到她最关心的几位皇嗣了，接着才让昭庆扶着袁太后走，自己带着德妃等亲信妃嫔压阵。
什么？你说剩下来那些庞大的妃嫔人数怎么办？
那些人早在行刺发生之后就被抛弃了，能够跟在皇后太后身边的，至少也是生育了皇嗣且在宫里有点儿地位的，不然这眼接骨上，也有资格被护着？
然而昭庆公主扶着袁太后已经到了后殿的门槛前，但因为太后心系淳嘉，这一步迈的就有些迟疑，而昭庆瘸腿，没防备太后忽然慢下来，顿时步伐一乱，整个人朝旁倒下！她原本按照云风篁吩咐挎着太后的手臂的，这一下立马将袁太后也带倒了！
这种时候，德妃看得简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们拖起来扔出去——云风篁也急，正待有所动作，身后却传来一阵风声，她心知不妙，正要朝旁闪避，但左右都被人夹着，却哪里来得及？
直被撞的踉跄着朝旁跌去，转头一望，竟然是一向听话乖顺的敬婕妤！
虽然敬婕妤一向乖巧听话，但既无所出，位份也不高，刚刚也是被放弃了的。谁能想到她不但活到了现在，还抽冷子暗算了云风篁？！
姜明淡面色狰狞，也不说什么，趁着众人因此大乱的功夫，却直奔后门，竟踩着尚在挣扎起身的公主、太后跑了出去！
云风篁心下大怒，一骨碌爬起身，这时候翼国公等人也护着淳嘉过来了，他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顾不得同皇后说什么，忙让淳嘉赶紧离开。
“阿篁快走！”淳嘉见她起来了，暗松口气，连忙提醒，“别管其他，快走！”
这个不用他提醒，云风篁已经迅速跑到他身边，紧随其后。
昭庆公主与袁太后被扶起的功夫，淳嘉正好到了跟前，索性一手一个，拉了她们一起出殿。
而云风篁正待跟着跨过门槛，倏忽听到身后弓弦声响，她预感到不妙，下一刻，一支羽箭倏忽飞来，“噗”的一下，将她裙摆定在了地上！
箭簇深入地板，箭尾兀自不住颤动，足见这一箭的力道！
皇后的一只脚已经抬起，却完全放不下去了！
她脸上骇然的神色才形成起来，背后又是一道弓弦声——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云风篁心念万千，最鲜明的一幕，却是自己初入宫闱，为安妃所刁难时，圣驾前来，她借着请罪下跪靠近袁楝娘，却猝然扯掉对方的裙子，从此开始了踩着这位皇帝青梅上位的十几年宫闱叱咤。
而如今，太子才死，皇帝平安无事，只要淳嘉熬过这一关，她这辈子汲汲营营的目标，已经唾手可得。
此刻这支箭，不拘出自谁之手，于她都带着一种来自命运的讽刺。
她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扯落了袁楝娘的长裙，让这位当时骄横跋扈的悦妃娘娘有苦说不出。
眼下她即将逃出生天，却被钉住了裙摆，只能看着殿门就在跟前，却寸步难行。
只能就这样，感受到利箭即将穿心而过，无可奈何！
难道冥冥之中，她真的注定了，每次都要功亏一篑？！
云风篁心中怒意与不甘汹涌澎湃，与戚九麓成婚前夕爆出谢风鬟之事；谨言慎行三年却还是没能逃过的入宫算计；汲汲营营十几年然而公襄秉不声不响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看着公襄秉死在跟前，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的功败垂成！！！
若是她技不如人也就算了，但每次都是非战之罪，凭什么？！
凭什么！！！！！！！！！！！
“还好娘回来了。”感受着箭簇破开的风声逼近，她叹口气，闭上眼，心道，“有她看着，几个孩子但凡听得进她劝，应该前程无忧罢。”
下一刻，殿门外倏忽一道人影冲回来，猛然将她拥入怀中，以身体将她遮蔽了个结实！
与箭簇入体同时响起的，是翼国公宁国公袁太后昭庆公主燕王晋王等人惊怖欲死的惊呼：“陛下（父皇）？！！！”
“皇儿！！！”袁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原本应该射杀云风篁的一箭，却直直穿透了淳嘉的后心，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为之冻结，只怔忪短短一瞬，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后，便直截了当的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