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二章 垫脚石
顾箴听了这个话，比刚刚的事儿还要难受。
毕竟输给绚晴宫她都输得习惯了。
别说这次十皇子砸破七皇子脑袋怎么说都是个错，早先秦王昭庆无理取闹叫她跟前孩子受委屈、叫她还要跟着受委屈的事儿还少吗？
但慈母皇太后……
她怎么就不能识趣点，老老实实干干脆脆的死在行宫里？？？
“陛下，妾身前两日就着人将春慵宫拾掇出来了。”顾箴按捺住不满与怒火，小心翼翼的说道，“还给里头添置了许多东西……”
还好她记得这件事情，这回淳嘉总不好说她什么了吧？
果然，淳嘉闻言神色缓和了些，还夸奖了一句：“皇后有心了。”
末了却道，“朕跟母后商议过了，母后的意思是，她如今习惯了行宫的清净，宫里人多，恐怕住得不能舒坦。再加上，新任扶阳王年幼，就想带着新任扶阳王，在帝京开扶阳王府，单独居住。如此既方便教导公襄若宧之子，也便于朕日常前往探望。”
……这老东西居然这么识趣的吗？？？
顾箴心头一喜，慈母皇太后的归来已经无法阻拦，云风篁都不会开这个口，更别说她了。
虽然想也知道，袁太后人在宫外也不可能不搞事情，但……怎么都比见天的在宫里给她添堵好啊！
而且说什么便于淳嘉日常前往探望，这两年，皇帝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到后宫都是常事，更别说出宫去扶阳王府看太后了。
如此一年到头，除了节宴上，照面次数其实也不多。
反正怎么都比袁太后重回春慵宫的好。
“这样会不会不方便啊？”顾箴很是高兴，嘴上还是说着，“其实春慵宫地处也是清净的，或者请太后娘娘继续回来宫里，妾身这些人，往后少去打扰就是了。”
她心里暗暗祈祷自己只是说说而已，皇帝可千万别考虑！
好在淳嘉也不是傻的，说道：“这事儿你就不必多言了。母后跟朕反复商议下来的结果，你只管预备东西就是。扶阳王府朕也已经有了数，就选从前那座舒王府就好。”
顾箴思索了一下，记起来他说的舒王府，乃世宗之子舒王生前的府邸。
舒王跟神宗不一样，这是世宗最宠爱的皇子之一，要不是并非嫡出，很可能就是储君了。
甚至在十五成婚之后，世宗皇帝舍不得他外放，从此与自己分离，顶着群臣的压力，硬是找借口将人留在了帝京，还赐下了占地广阔、雕梁画栋的府邸，予其居住。
为了方便舒王入宫方便，这座府邸与宫门极近，花园几乎紧挨着宫墙。
后来神宗夺储成功，诛杀手足子侄，舒王合府鸡犬不留，府邸财物也都收归国库。由于当时被杀的宗亲权贵众多，哪怕经过神宗、孝宗以及淳嘉这三朝的封赏，还是积攒了好些府邸在手，此刻被皇帝想起来，就决定改成扶阳王府。
扶阳王属于郡王，论起来地位是比舒王低了一级的。
也就是说，舒王府的规制，让扶阳王住是逾越了。但慈母皇太后身份特殊，皇帝又亲自开了口，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
比如顾箴也想到这一点，却不敢提醒天子，只低眉顺眼的表示自己知道了，一定会用心预备，好生伺候慈母皇太后云云。
如此送走了淳嘉，皇后长长叹了口气，捏了好一会儿额角，才叫人召了十皇子到跟前，教导他等会儿去给七皇子赔罪。
这是淳嘉要求的，而且还不只是赔罪，还有一系列的惩罚在后面。
但皇后怕十皇子受不了，这会儿就只说让他收拾一下，等会儿跟自己去绚晴宫看七皇子，顺便给贵妃还有七皇子赔礼道歉。
结果十皇子这会儿就不干了：“儿臣不去！七哥不是个好的，九哥也是！儿臣才不去道歉！谁叫他不知道躲？儿臣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没准他故意的呢！就是知道父皇快回来了，好叫父皇心疼！”
“这都是谁教给你的话？”皇后听着微怔，她之前在殷衢、太皇太后、淳嘉跟前对十皇子都十分维护，除了身为嫡母肯定要维护自己带大、且往后没准是依靠的孩子外，也是真心觉得十皇子纯粹年纪小不懂事。
然而十皇子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说实话，叫十皇子过来的时候，皇后也想过这孩子会拒绝。
毕竟是她跟前长大的，这孩子有些娇纵，她也是知道的。
但皇后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秦王跟昭庆难道不娇纵吗？
要不是三皇子的身世，注定了不能跟其他兄弟姐妹争，她肯定也教三皇子各种蛮横。
毕竟凭什么她养大的孩子要受委屈受欺负？
顾箴自己不得宠，大人出面的时候，根本撕不过绚晴宫那边。
至于说其他妃嫔膝下的皇嗣，基本上也不会跟中宫的孩子们发生争执。
在她想来，十皇子娇纵蛮横些也好。
如此以后跟贵妃那边的孩子们发生冲突，也不容易吃亏。
到时候就算淳嘉拉偏架，她这个当母后的出去认个错，都是皇帝的亲儿子，难道淳嘉还能为了小孩子家家的一点矛盾，拿十皇子怎么样？再者，顾老太爷等人私下揣摩天子的秉性，也觉得皇帝嘴上不说，但性情温驯乖巧的皇子，他可能也疼爱，却决计不会当成储君去栽培。
只看皇帝喜欢的宠妃云风篁就知道，这位天子肯定是偏爱果敢刚毅、聪慧从容的皇嗣的。
所以这会儿十皇子要是嚷着说，他就不给七皇子赔礼去之类，顾箴也能理解。
她都想好了怎么哄这孩子了。
结果十皇子却立刻倒打一耙归咎于七皇子没能躲开砚台……这……
顾箴心头沉了沉，仔仔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孩子，见他气呼呼的，一脸理所当然：“没人教给儿臣，但本来就是七哥自己不好！他一个做哥哥的，都打不过儿臣这弟弟，他不是活该是什么？”
“这性-子！”顾箴微微皱眉，她是大家子出身，不是那种小门小户采选进来的妃嫔可比，所以非常清楚教养孩子需要注意的是，你可以教他蛮横霸道来在某些环境里占据一席之地，但，根子不能歪。
比如说，可以帮亲不帮理，但真正谁对谁错，得有个数。
否则心性走岔了，要么成就有限，要么，很难善终。
“万幸发现的早，可得给他掰正了！否则回头暴露出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皇后心里想着，柔声说道：“但你七哥是你兄长，他不肯答应你的请求，你何不回来同母后说，让母后出面呢？”
虽然她一直被云风篁压着，双方关系也是磕磕绊绊，但区区一个宫女的名字，顾箴觉得，云风篁也未必会刁难。
“可是母后平常时候很辛苦啊！”顾箴正寻思着要怎么教导十皇子，冷不丁听这孩子甜甜说道，“孩儿不想总是打扰母后。”
这话听得她一怔，旋即又是酸涩又是惊喜。
毕竟十皇子从知道身世后就很维护平氏，皇后嘴上不说，心里岂能不担心白养了他？
如今听他这样体贴，忍不住想到这些年来在宫闱里，经历多少风雨多少波折，皇帝心里没有她，心腹没有特别顶用的，就连家里人，其实看重皇后这个身份，更胜于看重她这个人。
可以说，顾箴这些年来，其实没有真正听过一句纯粹心疼她的话。
哪怕是她的生身之母，昭武伯夫人，疼爱女儿归疼爱女儿，却显然更重视亲生的儿子们，还有日渐长大的孙辈。
十皇子才六岁，这年纪的孩子尚且天真，多半是想什么说什么。
此刻一句话虽然简单，在皇后眼里，却愈显真心实意。
她顿时觉得自己刚刚认为这孩子心性走歪是太过分了，归根到底是绚晴宫不好，总是欺负三皇子他们，而十皇子素来跟三皇子兄弟情深，耳濡目染的，对七皇子他们能有什么好感？
如此照了面，发生矛盾，也是理所当然。
说起来也是她这个母后不中用，处处被贵妃弹压，连跟前的孩子们都不能维护周全。
顾箴心潮起伏，完全没想到，十皇子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
……次日，皇后总算费心说服了十皇子到绚晴宫请罪，出发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贵妃母子不给面子的打算。
谁知道到了浣花殿，贵妃立马“强撑着”出来迎接行礼，落座后，皇后才提了个话头，云风篁就通情达理的表示，这个事情，小兄弟俩都有不是的地方。
归根到底是孩子们往常各自在宫里，相处太少，彼此不了解，造成的误会。
而且说道：“那个叫弦衣的宫人，妾身已经给她改了名字，且打发去旁处了。这事儿也是妾身疏忽了，因为不在妾身跟前，且宫禁之中鲜少提及怡曼夫人的闺名，就没想起来。”
然后还问皇后母子，这么做满意不满意？
之后去见七皇子，七皇子更是虚弱的表示，虽然自己这次吃的亏比较大，但谁叫十皇子是他弟弟呢？他做哥哥的，可不会跟弟弟计较。
只是轻描淡写叮嘱十皇子往后不能这样对待弟弟们，要引以为鉴，也就作罢了。
甚至还许诺，会劝说殷衢父女，别继续煽动舆论，攻讦十皇子。
预料之中的为难完全没有，甚至顺利顺心的让人不敢相信。
皇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到崇昌殿之后，她让十皇子自去，就立刻将这消息送回了昭武伯府。
顾老太爷闻讯，脸色当时就不好了：“绚晴宫那位，向来跋扈骄横，从来只有她欺人，什么时候肯吃半点亏？此番这么做，与其说是宽宏大量，倒不如说是为了让陛下看到他们娘儿几个的宽宏大量！”
“殷衢那匹夫素来看重七皇子。”
“若是七皇子亲自开了口，哪怕心有不忿，他跟益王妃也肯定会听从的。”
“到时候可想而知，殷氏会如何宣扬。”
“必然是十皇子虽然卑劣凶残不敬兄长，但年仅七岁的七皇子，却极有兄长风范，愿意以德报怨……”
“却是踩着十皇子，乃至于踩着中宫，成全了绚晴宫娘儿俩的声名！”
他认为这事儿整个应该就是云风篁的阴谋。
众所周知，敏贵妃出身不高，入宫之后就开始不停气的大杀四方，虽然晋位迅速，但在前朝后宫，乃至于坊间的名声，不说多坏吧，反正跟贤良淑德扯不上多少关系。
就是秦王他们几个年岁最长的皇嗣开始入学了，也未能在教养子嗣的课业上，占据绝对的上风。
但这次的事情之后，云风篁必然会被贴上“贤德”二字。
你想想看，七皇子可是十皇子的兄长啊！还是温徽贤妃唯一的骨血，是殷氏的外孙，益王妃的外甥……这样尊贵的身份，这样的排序，再加上前期十皇子被渲染的恶名，得是什么样贤惠的娘娘，才能够教出小小年纪就如此顾全大局兄友弟恭心胸开阔不记仇的好孩子？？？
就这会儿的声势，就这事情里头的意义，说不得都要被记入史书，成为一则轶事了！
如此过些年，只怕云风篁就是史书认证的贤德之妃！
而到时候，皇后呢？
顾氏呢？
少不得给云风篁做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