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淳嘉，只有淳嘉。

  云风篁不想让姜采女活下去，顾箴却恰好相反。
  卧霞楼中，皇后放下手中的采女名册，轻轻一叹：“这回慢说没有伊氏那样任谁都要惊艳的美人儿，就算有，伊氏进宫这些年了，皇女也生了两个，陛下待她，还不是就那样？咱们这位陛下，说他无情罢，从前对安妃，如今对贵妃，却是极尽回护之力。连纪氏跟慈母皇太后，都可违逆。说他有情罢，弃安妃只在转眼之间，对本宫这些陪了他多少年、按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乃至于膝下子嗣，偏又压根不放在心上……本宫啊算是看透了，本宫这辈子就没有得到陛下哪怕略微心软的福气。”
  见左右要上来劝慰，她摆了摆手，“这是一早知道的事情，难为本宫都什么年纪了，还要想不开吗？只不过看到这年轻的姜氏，不期然想起来贵妃初入宫闱时候的事情了。那会儿，谁把她当回事呢？起初她能够闹起来，虽然是钻了些元后跟安妃之间不和睦的空子，也是大家没放在心上，寻思着看戏的心思。不然的话，她也没有后来那些机会，遑论夺宠了。”
  近侍小心翼翼问：“娘娘莫不是不喜这姜氏？若是如此，奴婢这就去……”
  “不。”皇后摇头道，“本宫虽然不喜欢她，却决计不会针对她。甚至，还要助其一举封妃！让她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
  “娘娘何必委屈自己？”近侍劝道，“这姜氏一看就是跟贵妃一样不安分，宫里有贵妃，就够娘娘操心的了。要是再来一个，这……”
  “这姜氏若是跟贵妃差不多时候进宫，兴许还有一番龙争虎斗，但现在？”皇后叹口气，说道，“贵妃膝下都多少皇嗣了？更是陪着陛下这风风雨雨的过来，姜氏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是贵妃对手的。甚至贵妃这会儿但凡接到消息，都不会再容姜氏活下去！所以她要是还想活命，她只能如同贵妃当初那样，寻求中宫的支持！本宫也不指望她怎么样，多少牵扯些贵妃的精力，让贵妃没法子盘算本宫这边就好。”
  近侍说道：“可要是姜氏如贵妃当初对付安妃那样，使得贵妃失宠之后，陛下的心思却全部转到了她身上，岂不是又一个敏贵妃？”
  皇后淡声说道：“她怎么可能有成为下一个贵妃的机会？且不说敏贵妃的手段，要是当真不敌这姜氏，断然不会像安妃那样，稀里糊涂的输了，有慈母皇太后的支持，几次三番找茬却还无功而返。贵妃说不得会跟着送这姜氏一程！就算贵妃失了手，姜氏今年才进宫，她就是明年就生下来皇嗣，想跟本宫跟前的皇儿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至于说姜氏若是赢了贵妃，就算没机会成为下一个敏贵妃，按照淳嘉的性-子，也能够得宠相当几年，皇后就无所谓了。
  她从正位中宫开始，目的就不是情爱，而是东宫，是未来的庆慈宫。
  只要这一件事情上不妨碍她，她才不在乎皇帝宠爱谁。
  数日后就是钦天监算着宜起程的日子，皇家收拾细软，带头踏上了返回帝京宫城的路途。
  今岁的回程没发生什么意外……也不能说是没发生，中间睦妃曾经亲自到皇后跟前禀告过，说是大徐氏的身孕有些折腾，问能不能放缓些行程？
  皇后当然是拒绝了，如今皇嗣众多，区区一个宫嫔的身孕，可没资格叫皇帝皇后太皇太后这样的贵人为其费心。
  再说这大徐氏，作为封宫时期入侍的宫嫔之一，很难不让皇后这些当时几经生死波折摧残的人膈应。
  简单来说，从皇后到贵妃到当时所有被锁在后宫听天由命的后妃，都不喜欢大徐氏这些人。
  所以大徐氏这一胎，爱生不生。
  皇后好歹陪了淳嘉这些年，自然清楚，倘若大徐氏的主位是寒门出身，淳嘉没准还会关注下这一胎。
  但既然大徐氏到了睦妃跟前，睦妃哪怕同皇后有着龃龉，到底也是昭武伯府出来的，皇帝这些日子的不闻不问显然说明了，他压根不缺跟高门贵女有关系的皇嗣。
  哪怕是个皇子，也注定得不到淳嘉的关注跟在意了。
  皇后所以直截了当的告诉睦妃：“从前也不是没有妃嫔怀着身孕赶路过，论资历论位份，她们谁不比大徐氏强？却有谁因此拖累队伍行程？这话你说得出来，本宫都没脸去陛下跟前讲。你且让大徐氏自己忍一忍，若是忍得住，也还罢了；若是忍不住，就说明她跟你都没有这福泽，就不要强求了！”
  睦妃闻言变了脸色，是下意识的想发火，但目光触及到顾箴冰冷的神情，到底软下去了，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娘娘，是妾身心急之下鲁莽了。”
  不等皇后开口，她却又说道，“那，可否让妾身陪着大徐氏暂时就近落脚，等她稍微平缓，再追上队伍？”
  这本来是个退而求其次的请求，考虑到大徐氏毕竟怀着皇嗣，睦妃认为这要求并不算过分。
  但皇后却瞬间沉下脸色，寒声说道：“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你莫要自误！”
  末了也不跟她说什么，直接摔下帘子，让人，“送睦妃回去。”
  强行打发了睦妃，皇后还是不放心，又叫侍者看着点儿睦妃以及大徐氏，“无论如何都不许她们离开队伍。还有，大徐氏的身孕，给本宫好好儿的查！到底是真的有喜了还是装的，以及诊脉太医传来本宫这儿回话，看看她怀的是男是女！”
  这不是皇后过于杞人忧天，实在是当初袁栀娘的事情，虽然不好宣之于口，知情人却无不悚然。
  毕竟因此覆灭的，可是慈母皇太后的娘家！
  还直接导致了慈母皇太后自请远走扶阳郡。
  若是顾家沾上了类似的事情，昭武伯府上下，还不得全部凉凉？
  哪怕淳嘉再怎么中意顾家这种后族都不行，且不说此举触及到皇家底线，就说慈母皇太后、敏贵妃也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顾箴对睦妃实在不放心，就怕她脑子一热，看不清楚局势，为了得到个皇子之类的，学袁栀娘。
  为此她不但叫人盯牢了这堂妹，更封锁了消息，压根不敢叫人知道。
  免得引起什么联想。
  这番举动倒是确保了回程路上的风平浪静，只是睦妃对她是越发的怨恨了。
  派去监视的人回禀，说睦妃私下里一直在骂着中宫，甚至还对因为强行赶路大伤元气的大徐氏说，皇后是故意折腾她的。
  就因为她进宫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而皇后从皇帝大婚起伺候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这话饶是皇后素来知道这堂妹的德行，也不禁面上变色。
  只是面对侍者建议给睦妃些教训的话语，沉默片刻，却是摇头。
  倒不是顾箴如此心慈手软，这会儿了还要对睦妃不忍，而是考虑到大局：昭武伯还在边关，膝下十皇子十二皇子的前途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时候她针对睦妃，万一被传出顾氏姊妹不和自相残杀的消息，有什么好处？
  也许淳嘉不在乎，也许淳嘉巴不得顾氏内斗起来，免得往后有着任何威胁到新君的可能……但更多的人，只怕会弹劾顾氏教女不严。
  顾苏年轻，不懂事也不知道大局，可顾箴不能跟她学。
  “不过是些牢骚话。”皇后深呼吸，稳住情绪，对左右说道，“她到底年轻，等往后上了点年纪，她觉得没什么劲儿了，也不会如此了。”
  等自己不需要这么瞻前顾后了，这堂妹迟早给她收拾了！
  她不想再理会这糟心的亲戚，就让人，“秀茁宫那边的情况如何？且报上来！”
  绚晴宫中，云风篁也正在问起来秀茁宫的事情，就不太高兴：“早先不是就吩咐过？为何这姜氏还好好儿的？倒是谢氏江氏的女孩子，崴脚的崴脚、染病的染病？”
  “回娘娘的话，奴婢当初跟秀茁宫的管事说好了的。”陈兢擦着冷汗，因为云风篁从初入宫闱就极其强势，他作为绚晴宫大总管，交代其他宫里的人做事情，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从来没有说答应了之后反悔或者没行动的。
  所以将消息送到之后，也就以为十拿九稳了。
  谁知道这次却出了岔子？
  此刻忙不迭的请罪，“奴婢正打算回来之后立刻去那边瞧瞧，当面问了那管事是什么意思！”
  云风篁沉着脸：“那你还愣在这里作甚？就说本宫关心堂妹表妹表侄女们，快去！”
  陈兢赶紧磕了个头，一骨碌爬起来出去了，清人看着就有些忧虑：“这样的小事那管事竟然会推辞，莫不是有谁给了他叮嘱？”
  “……”贵妃抿嘴不语，其实她心里也这么怀疑。
  秀茁宫的管事不是新晋，是宫里积年的老人了，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心里合该清楚。
  按说云风篁这边的交代过去，哪怕皇后出面维护，他也不该听从。
  毕竟谁都知道，以后如何且不说，目前来讲，皇后压根弄不过贵妃。
  惹了贵妃记恨，这管事有没有以后都很难说。
  从前的话，慈母皇太后的吩咐，或者还能够让管事有所迟疑。
  眼下……眼下只有一个人的意思，才能够叫管事不顾贵妃的叮嘱，留下那姜采女。
  淳嘉。
  只有淳嘉。
  云风篁之前就怀疑这姜采女是皇帝推出来的，只是心里还有些猜测，上一次试探时，又见天子仿佛压根不知道秀茁宫的热闹，所以这份怀疑也就淡却了。
  可是现在，听说自己交代了务必要在圣驾回来之前送去黄泉的姜采女竟然还好好儿的……
  这真的由不得她不怀疑，这姜采女，背后站着的，是淳嘉。
  那么问题来了，淳嘉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安排她，留下她，保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