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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横生枝节

  “曲太后蛰伏多年,既然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浣花殿上,云风篁嘴角微勾,环视左右,轻声说道,“看来这位八皇子,身世的确有些问题了。”
  陈兢等近侍,都是喜形于色,小声说道:“娘娘大喜!慈母皇太后这般举动,必定伤透了陛下的心!从今往后,春慵宫……”
  “哪里这么简单?”话没说完,就被云风篁打断,淡淡说道,“你们傻了么?八皇子,是袁贤妃之子。咱们之所以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身世,是因为当初袁贤妃因着动了胎气不能赶路,落脚万年县,一直到生产后出了月子,才带着小皇子回来宫里……如果这孩子并非皇家血脉,那么最该被追究责任的,也应该是已故袁贤妃,其次是袁氏!这俩,才是最有嫌疑的。至于慈母皇太后,她当时可没留在万年县照拂袁贤妃!”
  “以她同陛下的情分,到时候就算确认了八皇子乃是混淆皇家血脉,只要一推二六五,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是被袁氏跟袁贤妃欺哄的,再哭上一场病上几日,陛下少不得就要心疼,主动为其开脱!”
  毕竟淳嘉对八皇子其实也没有很在意。
  这位天子的为人云风篁心里有数,既然这孩子不是他平素重视宠爱的,那……不是自己血脉就不是吧,按着规矩办便是。要说心情不好肯定有一点,毕竟谁也不会高兴自己被这样愚弄欺骗。
  但要说震怒之类,那还不至于。
  作为隐忍八年才发动的天子,淳嘉不是那种易怒的人。
  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因此对袁太后有着特别的耿耿于怀?
  云风篁所以道:“眼下,曲太后已然开了头,虽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后手,咱们到底不能将指望都搁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件事情,必须与慈母皇太后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不,八皇子并非陛下亲生骨肉,却被送入皇后娘娘膝下抚育,甚至打算日后取代两位玉碟上的嫡子,入主东宫……这就是慈母皇太后一手谋划的!!!”
  “还有。”贵妃冷冷说道,“欧阳燕然与本宫曾经有约,庙堂攻讦,他将为本宫言。若是他如殷衢今日一般,独木难支,本宫并非不讲理的人,自不会怪他!可他既然阳奉阴违,落井下石,那……欧阳淑妃,也没必要存在了!”
  云风篁其实一早感觉到欧阳燕然这老家伙,心思不纯。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这种重臣、老臣,别说她这种出身寒微的贵妃了,就算是顾箴那种高门贵女出来的皇后,想折服他,也不太可能。
  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只是平常时候,欧阳燕然出工不出力,云风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来她并没有将朝堂上的指望,都寄托在欧阳燕然一个人身上;二来她这种没有好家世的妃子,怼上重臣也很吃力,而且后患无穷。
  淳嘉不是一个称职的昏君,就算偏袒她也不可能由着她去将一个两朝元老、倒纪先锋给怎么样。
  如此就算让欧阳燕然吃了一番苦头,回头他奈何不了敏贵妃,少不得报复在谢氏江氏头上。
  这对于急需外朝支持的云风篁来说当然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能忍则忍。
  但今儿个情况不同,今日这场风波,闹的实在太大了!
  两位皇太后以及一位嫡出皇子的落水,引出了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的楚王染病“真相”、皇后多年来直爽没城府的真假,甚至最后连点燃纷争的兴宁伯府,也未能幸免,直接叫突兀出现的农户,告了个混淆血脉的罪名!
  这种情况下,如果云风篁还对欧阳燕然听之任之的话,往后前朝谁还会畏惧她?
  日后即使说服了其他臣子为其效劳,指不定也会在关键时刻反水!
  要不是欧阳燕然在淳嘉跟前地位不低,云风篁一准直接料理了他本人。
  但现在么,欧阳福履,必须死!
  前朝,兴宁伯几乎整个趴在地上,脸上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眼泪,一塌糊涂,字字泣血道:“陛下!冤枉!已故的贤妃娘娘自来贤良淑德,怎么敢做出掉包皇嗣的事情?!而且先贤妃年轻,就算生下的是皇女,往后未必不能再有子嗣,却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陛下,先贤妃从万年县回宫之后,据说一直玉体欠安。”殷衢瞥他一眼,提醒淳嘉道,“尔后,更是缠绵病榻,以至于芳华早逝!”
  袁贤妃要是好好儿的,那当然还能再拼下一胎。
  但,她据说生产时吃了大苦头,回宫的时候就病怏怏的……甚至没活两年就死了!
  既然如此,没准就是袁氏孤注一掷的理由呢?
  毕竟袁氏前后都送了三个女儿进宫伺候皇帝了,难道还能继续?
  且不说皇帝还愿意不愿意接受袁氏女,就算还愿意……八皇子都排到第八了,再之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最主要的是,淳嘉如今根本不缺子女。
  袁氏再送女儿进宫去,能不能有侍寝的机会都不好说!
  “而且方才那两个农户,既然寻着了坟墓,还在墓中找到了袁氏之物。”御史台那边有人也犹豫着说道,“难不成,先贤妃所出的皇嗣……”
  不但是位皇女,而且,皇女还死了?
  那……这位小皇女,到底是身子骨儿弱,自己夭折的呢,还是,因为袁氏需要偷龙转凤,下了毒手?
  这种事情虽然有违人伦但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间诸臣看兴宁伯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了。
  自古以来,民间溺杀女婴的事儿,自来不少见。
  可高门大户还是比较少的,主要是养得起。而且,女孩子养大了,嫁出去联姻,也能稳固家声。
  像敏贵妃云风篁不就是个例子?
  要不是出了这么个女儿,谁知道北地的谢氏?
  如八皇子的身世的确有问题的话,那袁栀娘也好,袁氏也罢,参与者真不是一般的狠。
  就算怕太医那边出错,不敢将俩孩子一起养着,假称双生子呢,你找个好人家送出去私下里照顾也好啊,至于对亲生骨肉、还是皇女下毒手?
  “莫要血口喷人!!!”兴宁伯猛然抬头,怒视着御史台御史,厉声喝道,“无凭无据揣测已故贤妃,是什么居心!!?”
  殷衢哼笑道:“方才那俩农户岂非人证?而且,从墓中搜出的陪葬之物,大抵出自袁氏,也是物证!”
  “区区草民的片面之词,也有资格栽赃先贤妃还有堂堂伯府?!”兴宁伯话音未落,殷衢已经道:“今日伯爷口口声声要陛下治贵妃之罪,可证据来来回回也不过是区区奴婢以及些许所谓的物证罢了!”
  “万年县农户纵然贫困到底是清白人家,不然,其妻哪里来的资格,给贵人家做乳母?”
  “又岂是奴婢能比的?!”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而且照那两个农户所言,传闻是农家子的墓中陪葬,富贵奢华之物比比皆是。如果一件两件,不必伯爷心急如焚,本官这些人,也愿意相信,是有奸人作祟,偷拿了伯府之物,栽赃嫁祸。但……那许多东西,难不成,伯府竟然奢遮至此,诸多金玉之器流落在外,却丝毫没放在心上,毫无所觉?!”
  “那可不是些许残缕、些许足印能够比的!”
  之前,兴宁伯力证贵妃可疑,比较紧要的证据,就是朱萼的足印与被枝条挂住的衣摆之类。
  殷衢现在以牙还牙,兴宁伯一时间无言。
  他只在心里急速盘算了一番,就做出了决定,侧头看了眼殷衢,转向帝座:“陛下,慈母皇太后乃臣亲姊,为人贤淑贞静,无奈命途多舛,少年出阁,与先王爷厮守数年,便失鹤侣,自此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兴宁伯声泪俱下的回忆了半晌袁太后早年的艰难,重点描述了她为了淳嘉的种种辛苦支撑,末了大概看淳嘉始终无动于衷,不敢再说下去,擦着泪,啜泣道,“臣听罢宫人之语,既是悲痛,也是震惊,不敢有丝毫怠慢,故而一时冲动,才来请陛下做主。如今……”
  不甘心,但仔细盘算了下,到底没敢继续僵持下去,忍着愤怒与失落,兴宁伯努力措辞委婉,但,中心意思还是:他承认他之前对敏贵妃的指控,过于武断了。
  这让殷衢暗自松口气,于是也不再追究八皇子之事。
  毕竟,谁也没想到今儿个事情会闹这么大、这么多……
  现在不止兴宁伯不敢继续,殷衢也不敢。
  俩臣子都是心有灵犀,这朝会真的不能继续开下去了。不然天知道还有多少禀告多少意外等着他们。
  他们真的吃不消了……
  只他们吃不消还好,万一连帝座上的天子也忍无可忍,那……没准当年在邺国公府血流成河的一幕,今日会在庙堂上重演?
  不但他们,其他臣子其实也有类似的担心。
  此刻偷眼打量淳嘉脸色,迟疑着出列打圆场:“陛下,臣以为兴宁伯所言甚是,宫变才过,后宫便起了诸多是非,只怕是有人从中作祟。”
  “陛下,臣附议。”
  “臣以为楚王殿下与八皇子也是为人所害。”
  “今日之事委实蹊跷,必然有着内情。”
  朝堂上因为大家齐心协力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氛围总算松快了点,结果偏偏这时候,有人出来道了句:“说起来,此事要怪就怪兴宁伯太过冲动,才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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