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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席上初交锋

  二妃说话的功夫,外间有人拉长了声调通传帝后奉着太皇太后凤驾到了。
  两位皇太后因为称病的缘故,今儿个是照例不出席的。
  此刻就是淳嘉同顾箴一左一右陪着太皇太后入场。
  按着默契帝后应该扶住太皇太后以示孝顺亲近,不过自从太皇太后与摄政王联手,与淳嘉之间私下里就算撕破了脸,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故作祖孙和睦的意思,却是各走各的。
  这三位进来后,受着众人的朝拜到上首坐了,太皇太后吩咐免礼,淳嘉与几个重臣略说了几句,同韦纥使者寒暄一番,也就开始摆席。
  太皇太后从进来起就面无表情,正眼都没看淳嘉一眼,倒是对顾箴,大概是因为顾箴毕竟是在宫里待了这些年的妃子,还算给点儿面子,顾箴侧头过去笑着同她搭话时,偶尔也有些回复。
  这情况后宫这边的席位就比较沉闷,因为怕惹了这位不喜,到时候公开发作起来,好生没脸。
  倒是群臣以及使节离的远,还算热火朝天。
  云风篁同德妃、瑞妃闲聊几句,再看底下,就见柔昆公主已经不在席位上,算着时间应该是去准备献舞了。
  果然教坊司才献完一曲寓意盛世清平的乐舞,底下的使节团里就有人站起来极流利的恭维了一番国朝的歌舞水准,尔后就顺理成章的提出他们的公主也有意为国朝天子、太皇太后献舞助兴。
  当然这中间少不得夸赞一番柔昆公主的身份尊贵以及舞技精湛,而淳嘉也很给面子的附和了几句。
  如此说了会儿,底下场地换过,摆成了异域风情的舞台,柔昆公主穿着韦纥的盛装,薄纱遮面,腕踝皆悬以金铃,一动一声响的自屏风后步出。
  韦纥本就擅长歌舞,柔昆公主敢当众献艺,自然有着底气。
  而且胡舞大抵节奏欢快迅疾,不类中土舒缓悠扬,却更能带动氛围。
  此刻这位公主裙摆急旋,全身铃铛随之震动,须臾就引来全场的注意。
  就连云风篁这种对她没什么好感的,也忍不住稍停酒盏,凝视望去……正好看到柔昆公主望向帝座上的淳嘉,年轻的天子今日亦是冠冕齐全,此刻正微微抬手,拢了几串冕旒起来,方便欣赏柔昆公主的舞姿。
  如此亦将天颜展现,灯火煌煌之下,本就俊朗的皇帝愈显龙章凤姿,英伟不凡。
  柔昆公主来之前就听说过中原天子正年轻,而且才貌双全,只是远嫁异国又不能做正室,心头不免有些郁愤,对这话也是半信半疑。
  刚刚淳嘉与顾箴奉着太皇太后入内,却有冕旒遮挡,就算她杂在人群里悄悄偷看,也没能看清楚这位天子的模样儿。
  此刻一眼瞥见,不由大喜过望,献舞的越发卖力。
  全没注意到除了皇后之外,诸妃嫔看她的眼神全然不善。
  这一曲舞罢殿中片刻无人说话,直到淳嘉轻轻拊掌叫了声好,赞誉才此起彼伏的开始,潮水一样翻腾,宴饮一时间热闹的不行。
  柔昆公主微微喘息,走下舞台,却未曾去后头更衣,而是从席位上取了一盏酒水,落落大方的走到丹墀下,表示想给淳嘉敬酒。
  此举并不符合中原的礼节,不过对于异邦到底宽容些,淳嘉原本正低声跟顾箴说着话,被雁引提醒,扭头看了眼,笑了下,吩咐让她上去。
  就见公主擎着满满的一盏酒液到他跟前,淳嘉正待端起面前的金盅,不想柔昆公主却没有立刻饮下,而是吐气开声,唱了一段小曲儿。殿中大多不懂韦纥语,淳嘉目光闪了闪,却笑着将面前金盅一饮而尽,缓声道:“朕知道了,公主活泼可爱,朕也甚喜公主。”
  柔昆公主颇为惊喜道:“天子听得懂我们韦纥的小曲么?”
  “……早年宫里有人也唱过这样的曲子。”淳嘉微笑道,“所以略知一二。”
  本来话到这儿就差不多了,结果柔昆公主却偏头看向云风篁,问道:“可是贤妃娘娘唱的?听说现在的后宫,只有贤妃娘娘是北地土生土长。那儿临近我韦纥,应该也知道我们这曲子。”
  云风篁睨了眼淳嘉,这才看柔昆公主,似笑非笑说道:“公主猜错了,不是本宫。不过北地风行的小曲,本宫倒也的确会那么几首,改日私下唱与陛下听就是了。”
  柔昆公主挑了挑眉,说道:“听说中原有句话,叫做择日不如撞日,贤妃娘娘何不现在就唱,也好让陛下……”
  “公主仔细喝多了。”淳嘉忽然开口截断她话,笑容不变的让雁引,“送公主还席。”
  柔昆公主撇了撇嘴角,还待说什么,但被淳嘉温温和和的看着,到底没说出来,跺了跺脚,随雁引退下去。
  淳嘉这才看云风篁,笑叹道:“这公主年纪小呢,你何必跟她计较?”
  “是啊妾身这就老了。”云风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过两天就该给她让位了?”
  “说的什么话,还不是怕你扫了兴致。”淳嘉微微倾身向她,哄道,“对了,你刚才说的小曲儿,怎么之前都没唱过?不是柔昆公主提,你是不是一直都藏着掖着了?”
  云风篁晃了晃面前的酒盏,要笑不笑的说道:“也是这位公主提起来,才临时想到的。陛下也知道,妾身出身的北地,早年曾与韦纥厮杀过,故此乡里流传的小曲儿……妾身虽然没有认真学过,不过么,哼上几句还是会的。”
  淳嘉叹道:“就知道你这时候提这话不会简单,万幸朕将人劝走了。”
  想也知道云风篁说的小曲儿八成是对韦纥不甚友善的那种。
  虽然淳嘉也未必真心实意跟韦纥好,但如今他们主动前来修好,又送了公主为妃,总也要给些体面,不能显得太刻薄了。
  “妾身这算什么不简单?”云风篁撇嘴说道,“您还说柔昆公主年纪小?妾身看,这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压根就没把妾身这些人放在心上呢!赶明儿她进了宫里来,妾身怕是得等着她的下马威!”
  淳嘉笑了笑,还待开口,那边太皇太后却有些不耐烦,淡淡说道:“贤妃你有多少话之前之后不好跟皇帝讲,这会儿拉着皇帝快坐你那儿去了,要不让皇后给你让个位?”
  “……妾身知错。”云风篁只得低头请罪,“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没理会她,只跟顾箴说:“你如今既然做了皇后就该有个皇后的样子,底下人不着调的,该管则管,不然到时候规矩松弛出了岔子,还不是问罪在你这中宫头上?再说了,宫里头摆设这么多,你跟个木头人一样视若不见听若不闻,那要你做什么呢?”
  顾箴颇为郁闷,心道天子同他宠妃说话,自己管得了么?
  也只能委委屈屈的低头道:“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媳之过。”
  因着太皇太后这两句话,接下来帝后以及高位妃子都没再作声。
  接下来的宴饮也就太太平平规规矩矩的过去了,宴散后,帝后再次送了太皇太后回宫,诸妃嫔则各自回去。
  谢猛跟谢阔因为年纪小,半途就撑不住睡在了宫人的怀里,此刻云风篁就让人将她们抱上步辇,免得着凉,自己则让清都提了盏宫灯,随在步辇之畔慢慢儿走着。
  一来文瑶宫距离后宫不算远,二来她刚才多吃了些酒,走着正好散一散酒气。
  一行人正鱼贯经过狭长的甬道,后头却传来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男子的声音。
  云风篁微微蹙眉,站住脚,扭头一看,却见几个宫人提着灯,护送着一主一仆。
  见着贤妃仪仗,连忙远远的躬身行礼,说道:“惊扰娘娘了,太皇太后怜惜摄政王世子醉酒,留其暂住宫闱,明儿个随陛下一起去太庙……因着世子醉的厉害,故此奴婢们斗胆抄近路过去,不想冲撞了娘娘。”
  “无妨的。”云风篁看了眼公襄霄,他被窦宿扶着,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没走近就能够闻到身上的酒味,她于是朝旁让了点,淡淡说道,“世子的确醉的不轻,你们快些送他去歇着罢。”
  等这行人过去了,她看了眼陈兢,陈兢连忙靠过来:“娘娘?”
  “打听下太皇太后安排世子住在哪?”云风篁说道,“这世子也是奇怪,明明摄政王并不在意他,太皇太后倒是三不五时会召他入宫叙话,今儿个干脆还留宿宫闱了。”
  陈兢闻言却没动,轻笑着道:“这事儿奴婢倒是听人说过。好像是先帝孝宗陛下在时,因着膝下无子,对摄政王世子非常的宠爱,时不时召入宫闱留宿,一度当成皇子养。那会儿太皇太后许是没有亲孙儿,也很宠爱摄政王世子。摄政王世子幼时,先帝跟太皇太后抱他的次数可不少……甚至当初先帝留摄政王在宫里商量事情,用的理由都是摄政王世子年幼,离不开生身之父。”
  就说摄政王当时已经成婚有子,按着规矩不好住后宫,但住在前朝的话,孝宗又觉得不是很方便,最后就选了太液池里的岛屿,“早先摄政王一直住小岱舆的,世子这次约莫也是住那儿。算起来这地方好些年没人提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会儿过去来不来得及收拾?”
  云风篁心道怎么来不及?本宫初入宫闱被淳嘉那混账逼的跳湖逃遁时,这位在岛上那叫一个令行禁止。
  怕是不管他进宫不进宫,那些地方都时刻预备着他大驾光临。
  不过,她没记错的话,公襄霄在宫城里是有住处的,就是之前给淳嘉做伴读时,在前朝有独门小院来着。而文瑶宫就在前朝,若太皇太后只是心疼这便宜孙子喝多了怕他回去路上折腾,打算留人在宫里住一晚上,叫人送去那边院子还方便点,非要大动干戈的接往后宫,还要大晚上划船去岛上,这是什么用心?
  总不至于是一时兴起。
  云风篁寻思了一番,也就回到了绚晴宫。
  这时候时辰已经很晚,她也没心思给宫嫔们说什么,摆摆手让她们自去安置。
  自己则交代人服侍着谢猛谢阔入睡,又亲自去看了一回一双儿女,这才回去寝殿歇息。
  也歇息不了太久,就到了请安的时候。
  正月初一的请安格外隆重些,必须必平素起更早才来得及梳妆。
  云风篁梳妆的时候犹豫了下,到底叫人将俩侄女喊起来:“给她们也打扮一下,等会儿一起去请安。到底在宫里住了这些日子,大过年的,不能不去给太皇太后那边问候一声。”
  虽然太皇太后可能会因此甩脸色,但不带上她们的话,却显得谢氏女不懂规矩了。
  不过真正到了庆慈宫,这名门世家出身的太皇太后倒是比袁太后大气多了,她并不怎么在意谢猛跟谢阔,所以云风篁令俩侄女上殿磕头行礼时,淡淡叫了起,让近侍赏赐了东西之后,也就当做没有这回事了。
  半个字的敲打都没有。
  这绝对不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对云风篁宽容些,无非是懒得跟小孩子计较。
  今儿个这日子,皇嗣们虽然都还小,却也被带了过来,太皇太后对这些没有血缘的曾孙也不是很有兴趣,只大皇子作为淳嘉的庶长子,被她要求抱到跟前看了一回,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吉祥话。还有昭庆公主,这位皇长女生的委实可爱,太皇太后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其他的皇嗣,太皇太后干脆没让到跟前。
  ……主要是这些皇嗣基本上没来过庆慈宫,今日又这许多人,一个哭,引起来个个哭,此起彼伏的,太皇太后听着头疼看的头晕,所以收回看昭庆公主的目光后,就让众人散了:“皇后留一下。”
  顾箴硬着头皮留下来,心里一个劲的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之前做妃子时,到庆慈宫跟绵福宫请安,纪氏的凤主们都是这个态度,对妃嫔们淡淡的,或者冷冷的,只让皇后留下跟她们讨论正事。
  那会儿顾箴心里也不是没有羡慕过这种特殊待遇。
  可现在这种待遇轮到她了,她不想要……
  无奈太皇太后发了话,她又不是云风篁,做不出来阳奉阴违甚至公然抗命的事儿,只能在妃嫔们都离开后,强笑着问:“皇祖母有何吩咐?”
  太皇太后也没跟她啰嗦,开门见山的提起了明惠长公主的婚事:“庶人纪晟是被废弃的,玉碟除名,既然如此,明惠还按着规矩给她守孝就不合适了。哀家的意思是,按照父尚在的齐衰便好。”
  顾箴听到这儿还以为就这事儿,暗松口气,忙不迭的表支持。
  而且委婉保证绝对不会让人为此议论长公主不孝。
  “这么着,开春之后过几个月她也就出孝了。”结果太皇太后跟着道,“那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哀家听说你家兄弟子侄十分敦厚齐整?”
  顾箴:“……”
  这要是贤妃在这儿,怕是能给出几十个拒绝的理由。
  但,前瑶宁夫人,现皇后没那么伶俐的口齿,瞠目结舌了会儿,才干巴巴的道了句:“皇祖母谬赞,孙媳家里的兄弟子侄都是些不争气的。”
  “不争气的好。”太皇太后淡然说道,“明惠身份贵重,驸马用不着太过能干,像皇后你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
  顾箴硬着头皮说道:“孙媳不敢瞒皇祖母,孙媳那些兄弟子侄颇为顽劣……”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忽然说道:“要是贤妃在这里,非但不会这样推辞,反而会立刻答应下来这事儿,而且还会跪下来给哀家谢恩,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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