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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他笑着,低头拨弄下头发,过了很久又道:“他一直得表扬,我一直被人批,我爸常说一句话,你看看人家宋天保,后来有一次,我俩一起玩,抢一截什么东西,我都记不得是什么东西了,当时都想要,都不放手,我就想,让你摔一跤,看你还跟我抢。我忽然松手,他往后摔下去。我忘了,那是在二楼的平台,他摔下去,人没事,但是后脑勺给砸了。”
  王居安又笑:“你说,这是不是他妈的报应,还是现世报。”
  苏沫心里叹息,一时间没做声,看向外面。
  他说:“你也觉得是。”
  苏沫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但是我不信这些。”
  王居安冷哼:“你不信,你不信为什么还要跟我说?”
  她顿住,低下头不做声。
  “算了,”他忽然缓和语气:“你也见识过人死的那一幕,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何况王翦走的时候没给我留下任何话,这才是遗憾里的遗憾。你呢?你朋友跳楼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2013.5.17 本章更完,谢谢阅读
  第71章
  苏沫抬眼,看见他眼神流露热切,却又极其冷静地瞧着自己,不觉反问:“可以不说这些吗?”
  他仿佛没听见:“她一定和你说过什么,就像遗言。”
  她暗自深深叹息,过了一会,才道:“她说了很多,人终究是感情动物,永远逃不脱感情二字。后来回想,她说得每一句都有暗示,都像遗言,只是我当时疏忽,放任一切机会的流逝,所以……”她停下,不再继续。
  王居安的视线垂落,他不说话,仰头靠在墙壁上,良久。
  她可以看出他双颊紧绷,似乎紧咬着牙根,这使他的侧脸在夜色里犹如冷硬的雕塑,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赋予了一丝生命的迹象。
  苏沫自觉说错话,静默等待。
  他忽然用手撑起自己,站起身,绕过她,进了屋。
  她如鲠在喉,眼见他进了书房,合上门。苏沫站了一会,按熄客厅大灯,那扇门后也无一丝光亮。
  苏沫上楼,进了卧室,想了一会,打开衣橱,里间有一个上锁的抽屉,打开了,拿出莫蔚清的那封信,从头到尾又瞧一遍,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她把那页信纸翻过去瞧,瞧不出名堂,最后物归原位。
  她略微寻思,给钟声打了个电话。
  小姑娘在那边有些惊讶,问:“姐,这么晚?”
  苏沫关上卧室门,才道:“你睡了?”
  “还没,刚从图书馆回来。”
  苏沫深呼吸,末了终是说:“你知道吗,王翦,他……”
  “我听人说过,他出事了。”
  苏沫心里一紧,试探:“太突然了,都没想到。”
  钟声“嗯”一声,在那端沉默。
  苏沫忍不住提醒:“声声?”
  “不值得,”钟声开口,“我遇到的事情不比他少,但是我绝对不会像他一样自暴自弃,他太弱。”
  “人无完人,”她姐忍不住打断,“至情至性的人往往更容易被感情问题困扰,人都走了,别再这样评价他。”
  “姐,你想听我说什么呢?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夫?”
  “算了,你早些休息,”苏沫撂了电话。
  靠坐床头,楼下再无动静,她却很久没睡着。
  这段时日,公司里同事跳槽的消息不断传来。
  隔几天上班,又有同事过来低调告别,仍是安盛的老规矩,私人名义从面包房定制各样点心,配上茶水咖啡,请一些走得近的同事去休息室喝下午茶。
  老员工们围在一起,悄声议论今年的年终奖拖到年后才会发放的消息,也有人消极预测,这回的数额比以往会少许多。
  付丽莉端着咖啡杯,低声戏谑:“以往难得热闹一次,走的又是实习生和退休的,大家有说有笑,趁机吃饱喝足,现在呢,个个都麻木了,上面的脸色不好看,下面的也不敢闹得太过,明明找到更好的去处,心里乐开花,偏又像灰溜溜地被炒了一样。”
  苏沫也听得一笑。
  付丽莉忽然道:“苏总啊,你这架子端得十足。”
  苏沫笑问:“付姐,我怎么了?”
  付丽莉说:“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问你几次,也没个回音,人家还等着,要不就今天下午去见上一面?”
  她这才想起来,“公司都这样了,我哪有心情考虑个人问题啊。”
  “哎哟,”付主任用胳膊肘轻轻搡她一下,“你这忧国忧民的,说得自己像多大的领导一样。”
  苏沫笑道:“我是着急万一自己失业,对方抱怨,你不好做。”
  付丽莉这才笑起来:“咸吃萝卜淡操心,王工那样器重你,就算我们这些人都被赶走了,她也会把你拎到跟前放着。再说安盛家大业大,一时半会也完不了。”
  苏沫没做声。
  付主任一锤定音:“我看就今天吧,我一会给对方打电话,约个地方吃饭。”
  她热心快肠地鼓动了数次,苏沫不好再推。
  两人下班一起走,外面又在飘雨,苏沫取了车,慢慢开出大门,路边车上下来一人,冲她招手。苏沫认识他,赶紧刹车,那人过来对苏沫道:“苏小姐,你下来看看。”
  苏沫疑惑:“怎么了?”
  那人往旁边一指:“他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不肯回去。”
  宋天保蹲在花坛边上,缩着身子,抱着一把伞,那伞撑开一半,他湿了半边身子。
  保镖说:“你劝劝他,董事长说了要出差,这两晚没回家,他就跑来找,像个小孩一样,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下班前,苏沫才和王亚男通过电话,却不曾听她提出差的事,王亚男这几天很少来公司,都以为她在家里休息。苏沫不说破,赶紧过去帮人把伞撑开了,说:“天保,下雨呢,你怎么不上楼等呢?”
  宋天保很固执,先不看人,也不答话,仍把伞缩回一半撑着,抬眼望过来,想了半天,才道:“苏,秘书,你在这里?”
  苏沫点头,又问一遍:“天保,怎么不去公司里等着呢?”
  天保说:“我妈妈不让我去找她。”
  苏沫扶他起来,“是了,你妈妈在工作,你去打扰她不太好。”
  “不是,她不想让我看见别人,也不像让别人看见我。”
  苏沫顿一顿,“回去吧,她晚上就到家了。”
  “真的?”他不信。
  “嗯,她给我打过电话。”
  宋天保松一口气,起身跟她走,“秘书,要是你陪我回,我就回。”
  “好,”苏沫看一眼车里的付丽莉,只得先过去跟人解释。付丽莉问是谁,她不好多讲,推说有急事,改天再约,又请人把车开回去。
  说话的当口,宋天保坐在车里仔细打量她,表情比先时高兴很多。
  苏沫坐去他旁边,宋天保又委屈道:“秘书,你很久没来看我。”
  她认真道:“天保,我们先说好,等一会把你送到家我就走,因为现在有其他保姆照顾你。”
  宋天保没吭气,过了一会慢慢开口:“秘书,蚯蚓越来越少,天冷,它们全躲起来,有时候,我去门口找,我想,你会不会从外面进来呢?我猜了很多次,你一次也不来。”
  他侧脸看过来,她却不敢回视,只说:“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宋天保又道:“安安也不来,我一个人唱歌,不好玩。”
  苏沫这才看向他,想起什么,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问:“天保,这里还疼吗?”
  宋天保难解其意,也有样学样地摸自己后脑勺,摇头:“不疼啊。”
  苏沫叹惜。
  把人送到,她回家,路上顺便去超市补给蔬果蛋奶,想着男人都爱吃肉,又让人划了几块带肉丰厚的新鲜牛胫骨,备作汤料。
  今天回得晚些,也忘了给人打电话,只赶着进门做饭,购物袋里塞得满满当当,边走边歇,脑海里忽然有些麻木,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自王居安病愈,又除去他醉酒那晚,两人说的话十根指头能数过来。
  开了门,视线穿过客厅,看向厨房一角,连日来他足不出户,这会儿却在炉子前忙碌,走近一看,想是饿了,又不见她回,只好煮上一锅云吞面,里面除了豁了黄的鸡蛋,什么也没有。
  苏沫放下购物袋道:“我来吧。”
  王居安不理,直接端锅下炉子,热锅底大喇喇搁在木纹餐桌上,随意吩咐,“盛起来,可以吃”。干净素朴的碎花围腰被他扯过去擦手,完事后揉成一团扔水槽里。
  苏沫拿出碗筷汤勺,先盛给他,他不说话,低头吃面。
  她给自己添了一小碗,只尝一口,就难以下咽。
  王居安吃了大半,抬头看她一眼,“不好吃?”
  苏沫委婉说:“还好,我不太饿。”又吃两小口,搁下筷子。
  王居安吃完,几乎将锅里剩下的全扒拉进她碗里,“不难吃就别剩着。”
  苏沫转移话题:“我今天碰见宋天保了,他去了公司。”
  他果然停下动作,问:“他去公司做什么?王亚男在不在?”
  见他警觉,她更不敢多讲,只说:“我也不清楚,可能只是一时好奇,跑去看看。”
  王居安没多问,刷了牙,却又去阳台抽烟,不再搭理她,偶尔接到电话,和人谈事,言语一如往常。
  苏沫吃不下那些云吞面,悄悄倒掉,心说这人真是矛盾。
  晚间,他在浴室里冲凉,苏沫不知道,那门虚掩,也听不见水声,她进去拿熨衣板,见他打着赤膊站在镜子跟前,双手撑着盥洗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发梢湿哒哒落着水珠,胡子刮了一半,下巴颏上沾着一点剃须膏。
  她正要道歉,他回神,却恼怒,像被人闯入私人领地,说:“出去!”
  苏沫反应慢半拍,仍是道歉,一边替他熨衣,一边越发想不明白,压抑着的情绪忽然蹿上来,等他出来,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一看见我就觉得很难受,很讨厌。”
  王居安站定,侧过脸来瞧她一眼,说:“是。”
  “你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待下去?”她迫使自己平静,“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他不说话,看见被她扯皱的衬衣,才道:“烫齐整些,挂起来,我过几天要穿。”
  随后进书房,再不出来。
  这两天,业内又传,王亚男的保顺科技将被某同行企业收购,一时又引得记者登门,王亚男拒不露面,保顺科技的总裁却接受采访,表示这属于集团层面的运作,具体情况他不便多说。没几天,集团方出面,谴责报道与事实不符,并进一步否认集团控制人资金吃紧的传闻。
  众说纷纭,反而使前段时间的猜测愈演愈烈,王亚男一到公司,就又有股东找上门来,不得已,再次召开临时会议。
  苏沫等人留在外间,不能下班,随时等候上面的决议下来,拟成正式文档,发放相关人员处,四下里极其安静,即使疑问重重,也无人敢于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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