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傅子遇一愣,说:“……我要换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简瑶不是专业出身,当时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时之急吗?而且她马上大学毕业,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还怎么让人家当助手?”
  薄靳言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鄙夷:“显然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她现在已经有了办连环杀手案的经验,国内你能找到有这种经验的研究生?并且她还会钓鱼。我用着顺手,不换。至于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毁约。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与我的助手职位相比?她当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
  日光稀薄,午后的小店里暖意融融。
  简瑶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热闹的街头,都有些意兴阑珊。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李熏然终于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时间跟她吃饭。
  划动着杯中的咖啡,简瑶问:“孙勇案彻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头点了根烟:“嗯,这小子死得太轻松了,十来条人命,枪毙一百次都不够。”
  两人静默片刻,简瑶问:“现场那些血数字,省里的密码专家还没破解?”
  李熏然答:“没有任何发现,已经不查了。他们认为孙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些数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后胡乱写的。”
  简瑶点点头——她也认为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又聊了一会儿,李熏然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过完十五。”简瑶答,“就去单位实习了。”
  李熏然扬眉一笑:“叫瓶酒。你做过薄靳言的助手,查过这么个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笔浓墨重彩。简叔叔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
  简瑶默了瞬间,点头笑:“嗯!”
  ——
  跟李熏然吃完饭,简瑶就去了别墅。
  因为案子,翻译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搁。她踏进屋子,就见一室阳光寂静,典雅漂亮,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模样。
  简瑶信步上楼,推开第一间工作室的门,就见薄靳言穿着利落修身的黑西装,坐在沙发里,正在看一叠厚厚的卷宗。
  听到声响,他只略略抬起眉头,看她一眼,又垂下。
  简瑶微微一滞。
  看惯了他的傲慢漠然,现在这么安静阅读的样子,其实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短发乌黑如墨,俊脸白皙如玉。两道均匀的长眉,清俊如画。高高的鼻梁下,薄唇轻抿,看起来确实还有点傲慢。
  这个男人,闭嘴时比讲话时好看。
  简瑶又转头,看着旁边的白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数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孙勇家发现的:床板、地面、窗棂、天花板……都藏在挺隐蔽的地方,字迹凌乱。经检验,全是孙勇自己的血迹和指纹。
  简瑶看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在薄靳言对面坐下:“翻译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从书卷后抬眸看她一眼:“没有。”
  “鱼还要不要?我最近没事,可以去钓。”
  “不急。”
  这话让简瑶微觉讶异,想来是冰箱里存货还未清空吧。
  见他面前桌上摊满了文件和照片,许是正在忙碌。简瑶又看了他几眼,站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今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络。”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视着她。乌黑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峻。
  这神色让简瑶心微微一紧。
  这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淡然:“你可以继续为我工作。”
  简瑶一怔,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对视瞬间,薄靳言从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长指一推,到她面前。
  “这是傅子遇为你拟的助手职位合同。”然后他低头继续看文件。
  简瑶很意外,接过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内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顾薄靳言先生日常饮食”这一条,估计针对的就是鱼。另外,薪水数字有点惊人。
  看着一行行简洁细黑的文字,简瑶的心情无可抑制的有些激动。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脸庞上,漆黑双眼微微弯起,显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扫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签好就传真给傅子遇,他会处理后续的事。”
  简瑶放下文件看着他,声音中透着感激和感动:“谢谢你薄靳言,这对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没想到。不过我已经跟b市一家单位签约了,约好年后就去实习。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里的咖啡放了下来。
  简瑶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轻挑眉头,微微一笑:“傅子遇说,女人都喜欢为无关紧要的因素困扰,看来果然不假——你可以毁约,跟那边,任何赔偿条件我来支付。”
  简瑶一愣。
  虽然为薄靳言工作的这些天,弥足珍贵。但她从未想过以刑侦为职业。那些现实太残酷,也太动荡。她还是倾向于平静、稳定、积极的生活。
  “我不打算毁约。他们对我也挺重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诚信。而且那也是我想从事的职业。”她带着歉意说,“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谢谢你!”
  ☆、朝花夕拾
  在潼市这样的南方小城,临近除夕那几天,总是过得很仓促。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在外的亲人,大多也会不辞辛劳的归来。年年都是这样重复而忙碌。仿佛这样,人的心中就会有些念想。而与家有关的念想,总是能令人感到慰藉和满足。
  简瑶的母亲,就是一位典型的温婉持家的女子。在她的带领下,简瑶简萱也埋头劳动了好几天,一家人终于迎来新年。
  除夕这天,从早上起,全城各处爆竹声响个不停。一家四口中午吃了团年饭,就一起去了简瑶外婆家。
  母亲的兄弟姊妹很多,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小孩子满地跑吵吵吵嚷嚷。简瑶简萱哪会跟这些小屁孩玩太久?吃了晚饭,就舒舒服服躺在外婆房间床上,一人占据一头,看短信。
  祝福短信都快把简瑶的收件箱塞爆了。她一条条看,再群发回复。看到傅子遇的短信,倒是一怔,只见写的是:“威武的简瑶小姐,请允许我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向你表达我的欣喜和祝福——愿你越来越美丽、天天好心情。”
  他的形容词真是另类。
  简瑶微微一笑,也没太在意,认真给他回复了条祝福短信。想了想,又翻到薄靳言的号码,编辑了最简单的“新年快乐”发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窗外灯火阑珊,炮竹声不断。还时常有璀璨的烟火,绽放在天空中。这一幕宁静而温暖,简瑶忽然就想:不知道薄靳言的除夕夜是怎么过的。是跟平时一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鱼,脚边只有乌龟陪伴?还是傅子遇会从b市回来陪他?不过傅子遇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吧?
  正想着,手机却响了。居然是薄靳言打来了电话。
  自上次简瑶拒绝工作后,两人还没怎么联系过——也没什么事需要联系。简瑶接起:“喂,新年好。”
  薄靳言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听起来瓮瓮的有点沙哑,语调却依旧倨傲:“你在干什么?”
  简瑶莫名其妙:“没干什么。”
  薄靳言:“那你过来。我这里有些没用的烟花,你把它们拿走。”
  简瑶很奇怪——他怎么会有烟花这种东西?肯定不是自己买的。一定是别人送的。傅子遇?或者是警局的人送给他的?
  简瑶笑着说:“不用了,谢谢。你可以自己放啊。”
  薄靳言凉凉的答:“噢,不好意思,我对点燃一堆难闻的固体、制造出一堆更难闻气体和奇怪图案的活动没兴趣。”
  简瑶:“……好,我和简萱现在过来取。谢啦。”
  ——
  收到简瑶的短信前,薄靳言原本一个人坐在火光温暖的壁炉前,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正在看书。旁边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但是没人在看。
  挂了电话,他扔开毯子站起来,走进二楼的储物间,轻轻吹着口哨,将这段时间收到的乱七八糟的人送来的烟花:傅子遇、潼市警局、公安部某办公室主任……整整两大箱,都扔到门口,再打开大门。
  然后走回沙发,重新把自己裹住,继续看书。
  ——
  简瑶和简萱借了一位叔叔的车开过来。还没到薄靳言家,就见山脚那条开阔的河堤上,许多年轻人东一处、西一处在放烟花。整片江岸都被映照得荧光灿灿。
  走到薄靳言家门口,一眼就看到地上两大箱烟火,姐妹俩被震住了。简瑶抬头看着沙发里的薄靳言,他看都没望这边看一眼。
  简瑶扬声:“这么多,我们拿不了。就拿一部分啊。”
  薄靳言:“拿不走就扔掉。留下给我干什么?生生不息吗?”
  简萱噗哧一笑,立刻反对:“不行!那太浪费了!也不安全啊!还不如全放了。”巴巴的望着简瑶。
  简瑶则看着薄靳言,试探的问:“能不能帮我们搬下去?”
  ——
  因是除夕,夜色越深,放烟火的人越多。黑色的河堤像一条烟雾缭绕的光带。
  两姐妹抬着一箱走在前头,薄靳言脸色冷峻的抱着一箱走在后头。对于他肯当劳动力这件事,简瑶有点意外,但很快又理解了——他之前也经常搬她钓的鱼。
  姐妹俩每人从箱子里拿出个大的,到前面空地上去放。点燃了立刻跑回来,简瑶却发觉薄靳言已经戴上了口罩,只留一双修长乌黑的眼睛在外头。
  她们的烟花无疑是最漂亮的,大朵大朵火焰盛开,时不时还冒出个清晰可爱的笑脸图案。河岸上很多人都抬头看过来,小孩子们惊呼喊叫着。简萱很开心,双手合十,声音陶醉:“太美了!太爽了!”
  简瑶嘴角也噙着笑,刚要讲话,却看见身旁薄靳言挑眉看一眼简萱,好像打算开口说什么。
  想起他之前对放烟火的“定义”,简瑶立刻对他说:“你不要讲话。”
  你一讲话,就破坏气氛了。
  薄靳言转头看她一眼,但还真的没讲话。
  ——
  河堤上年轻人很多,很快大家就玩到一起去(当然不包括薄靳言)。
  一个男孩提议来一个组合烟花阵,大家都觉得不错。拿了一堆烟花,排成好几排,准备几个人同时点。正分配任务的时候,那男孩看一眼孤立远处的薄靳言,对简瑶说:“你朋友好酷。”他身旁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稚气十足的大声问:“姐姐,那个哥哥为什么不点烟花?是不是跟我一样,很害怕啊?”
  所有人轰然而笑。简瑶也笑,转头看着薄靳言暗黑高挑的身影,心念一动,扬声喊:“薄靳言,你能不能过来帮忙点几个啊?”
  ——
  五个人一起点二十个大礼花炮,讲究的是动作整齐迅速划一。包括简瑶在内其他四人,全都是手拿火机或者香烟半蹲着,一副紧张蓄势待发的姿态。一旦点完,立刻全速跑开。
  唯独薄靳言风衣笔挺、人高马大的蹲在烟花前,一只手安安稳稳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拿着火机。火苗在他长指间跳耀,他低着头,不急不慌一个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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