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039 西林弃女雨梭泪
  五十在一旁连忙示意,若儿只看了一眼,就选了一个筷子般粗细,针眼有米粒大小的冰针。她对着冰裁摆出了个等着瞧的神情,找起了丝线,冰原奇寒,用的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脆断麻线,而是韧性更好的竹纤和兽筋。她选了个一般大小的竹线,打算一股做气就要穿了,冰针才刚入手,许是受不了若儿手里的热气,孔眼忽地就变了形,化出了些水,若儿见起了水珠,急着连吹了几口气,哪知越吹冰化得越快,冰孔一下子就化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根针身,哪里还有针眼的踪影。
  冰裁抚着胸口笑了起来:“小娃,你可是眼灵心太巧,这冰针越是粗大,越是易融,哪受得了你的一手子热气。”
  若儿“噢”了一声,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又挑了起来,这回她找准了一根普通细小的冰针,才刚拿起了针,还没来得及穿线,手上的冰针,应声而断,化为了冰渣子。
  五十在旁提醒道:“这些冰针越是细小的,虽然不容易化,只是一旦受了小力,就容易碎断。”
  若儿见自己短短的几秒功夫里毁了两枚针,还是有些不服气:“这可怎么穿,可不是糊弄人的么。”
  冰裁笑着摇头:“你可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的人,当年,算了,也有很多年没这么个死心眼人来逗我这把老骨头开心了,”她走到裁桌之前,手里取过一根兽筋,看似随意对了一个针孔,她老眼敛神,只听兽筋一个绷直,突地穿针而过,穿过针孔之时,兽筋不变,只是那针孔竟然软了一般,收缩开来,小指般粗细的筋线轻巧的绕了过去。
  若儿看得一愣,哪知这才只是开始,冰裁两手虚化,大小各种的线材一起飞直成百根直线,朝百余枚针穿梭而过,正是丝丝对眼,根根入孔。五十虽然打小就和冰裁熟络,也是从来没见她一下子施展过百针齐穿的神乎绝技,只把两个小人看得惊呆在了一旁。
  “这是?”若儿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手里碰壁的根根细针,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您不用手穿针,只是隔空就可以将针孔刺中,这是使了什么术法。”
  冰裁凝神看着眼前穿成一整排的针线,手指在冰案上一个轻叩,线就如同有了灵性一般,都退缩了回来。针再排成针,线又捆回了线团,“我还只有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了这裁居里多年了。学这一套世上仅有的雨梭针法,算来也有五十多载了。你看这针体是冰晶结成,其实这一套一百零八枚的雨梭针,枚枚都是我的雨气炼化而成。我天生带的是少见的水阴之气,冰原又禁练水阴之元,才改练了一套阳冰的术法,水阴做阳冰而修,平日里用来只是好看,对敌时却是毫无用处,只是用的活了,在穿针引线上却是极好,雨气无形,就算暂时凝成了冰针,只是到了我的手里,它依旧还是雨气般善化。小娃,你如果和我一样活到了这个年头上,天天对着这套冰针,活活被囚在这一案百针前,摆弄久了,自然也就会手到擒来了。”
  看着冰裁又恢复了浑浊色的老眼,眼前那一排排自己随手捻来就刺的冰针竟费了她一生心血,若儿脸上满是敬意,只是五十却已经是浑然欲泣的可怜摸样。
  夜装只得再等上个把月才能到手,若儿跟着五十先回去了。一路上,平日总是扯东扯西的五十小声的叹着气,眼里更是自顾自的泛着红意。若儿索性就不走了:“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和老人家比赛输了么,也是照样按时按点的拿东西,你哭丧这个脸做什么?”
  五十停了下来,“若儿,你家里是经营哪些的。”
  这是五十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若儿半坦白道,“就是做些花草买卖,问这做什么。”
  “你知我为什么唤刚才的冰裁婆婆做姨,”五十又冒出一句。
  “嘴上讨个巧,你平日在她手下做事才不累”,
  “她本不该在这里的,我也不该在这里的”五十低声的说道。
  “啊,”若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可听过西林锦织”五十慢慢地说道。若儿摇了摇头,真是如黑玉所说的,她就是个乡下出来的土包子。
  “西林是瞭苍国的一个城。城中人口,农只种棉麻竹桑,商只营业布棉丝缎,不听国内的四大家的差遣,代代自拥城主,自养兵卫,不受外界私辖。所以又被外头叫做国中城-小西城。就算在玉阙国内,那些豪门大户和宫里也只会供给少量的真品。”五十解释道。
  若儿附和着,五十继续说道,“城主或男或女,五十年一换,名为仙织。仙织三岁就开始学染色,扎布,打样,刺绣功法,待到成年后,一次能齐发百针做绣,百人巨绣,一日能成,绣品穿佩在身上,夏凉三伏,冬暖腊月,此为一绝。”
  “百针齐发?”若儿想起了方才的情形,冰裁她?
  “西林锦织几百年来都是由锦氏一脉延续,仙织更会在临终前将一身功力和所学都续给下一代唯一的传人。五十年前,上任城主夫人生出的确是一双童女。年纪大些的那个就是我娘,小的的那个正是冰裁婶婶。一脉不二传,西锦城不需要两个仙织,更不能让任何有仙织天赋的人流到外头,进过一番商量,她就被被偷偷送到了冰原,此生再也不出原。”
  若儿听她说来有些伤感,还只道她是为了亲姨伤感,安慰着说,“五十,你看她一手绝技惊天下,又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而且现在不是有你这个乖侄女陪着么,”
  五十抬起头来:“我娘虽被选为仙织,却并不喜欢老一辈的手艺,待到她真的承了上一代仙织的名头时,已经是四十多岁。我的真名叫做锦帛,我也有个双胞姐姐叫锦缎。”
  若儿刚想说:“我有个妹妹叫碧色,”这才听出她话里的涩意来。
  五十苦笑道:“所以我也被送到冰原来了,这里是西锦城的弃地,就算丢了,也要最有价值的丢在有着传世冰针绝技的冰原,可惜学会了也只能是个永生也用不出去的绝望之技。”
  若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小圆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要和冰裁婶婶一般,永远留在冰原,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
  下章预告,冰屋秘话,得见西锦。
  040 冰屋夜话知究竟
  五十听得一愣,“这可怎么使得,我还比姨好上很多,直过了五岁,城中的主事实在逼的急了,才被偷偷送了过来的。我娘…她还差人对我说,要好好和冰裁姨学这套雨梭针,可惜我手笨脑子也不好使,普通的一个雪绛到现在都使唤不好,更别说凝气成针。”
  “你和冰裁一样都是水元?,”若儿问道.
  “我是个旁带属性-风,小西城的话…。”她顿了一下,“冰原并不以风为主,除了五元属性各有所攻,只要是旁带属性的弟子,无论年龄辈分,只要练术的,主练的都是阳冰。”
  “武斗道术,这四者又有什么不同,”若儿只听得一头雾水。
  五十看了看身后埋在了皑雪之后的裁居,星斗已经渐行渐南,“你和我回住处,我说给你听。”
  若儿还是头一次从上往下进了一间屋子,她本以为冰屋既然是由水浇筑而成的,墙体一定光滑地难以下脚,也正纳闷五十那样的身形怎么就轻而易举地爬了进去。五十半拖半拉的将她送了上去,才发现落脚处都是细心地被人刻上了便于攀爬的冰缝,如同冰阶一般。
  上到了高处时,星辰隐隐落了天边,她正瞅着出神,身下的冰屋里已经发出了几丝亮光,该是到了定灯点燃的时候了。从外头看着狭窄的冰屋,里头却是摆放的很是紧凑,横榻竖橱各一向而立,地上也不是外头一般的光冰之地,而是铺上了毛皮和碎布做成的细呢厚毯,黄中镶红,踩着很是舒适。
  “这就是西林锦织,”若儿夹起床上水幕倾挂而下的粉色床帏,看不出五十还真是小姐爱好,和碧色一般喜欢些大红大粉的颜色。
  五十有些不好意思,“这毯子和帏幕都是冰裁姨扯起来的,都是用各原剩下来的脚料子做的,这才是锦织。”她说着,拉开了粉帏,从枕下掏出了一块帕子,明亮的灯下,原本还不起眼的帕布浮起了一层旎亮,轻轻一晃,如活了一般,从帕顶到末端的颜色层层浮光变幻,正面是琉绿色,反面又是璃黄色。
  若儿手里接过一看,侧边绣着几个小字,正是“锦帛”两字,摸在手里如同无物,覆在手上轻盈丝暖,空置灯下,通透晰人。“这和凤见长老穿在身上的荧光夜装有些相似,只是太轻薄了些。”
  五十这时心情已经好了一些,她有心卖弄着说:“这里边可大不相同,这一块是我娘亲手织出的丝锦,光是将挑好的丝线,放在日月之下就得来回涤照百日,日夜不得间停,再细密成织,一针双绣,正面为阳反面为月,又称日月琉璃锦,上琉月下璃日。而夜装则是用荧布所制,荧布的荧光色是后天染的。早些年用得是萤火蛾的光囊,磨制成粉,这些年,因为蛾子繁殖的地方,受了人畜破坏太多,已经很难抓到了。所以现在用的这种就是取了与荧光菇的孢子制成的。”
  “一块帕子还这么讲究,简直比人还要娇贵,还了你了。”若儿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再无先前的愁色,也是放下心来。“别尽说这个,和我说说道术武斗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斗我就不说了,留着胡师父来和你细说更好些,就说说我在道术馆听过学来的。何为道?何为术?”五十问得大义凌然,仿佛已经进入了得道高人的境界。
  一旁若儿扑闪着个葡萄眼。
  “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五十不得不低下了声音,
  “没人和我提过这些,”若儿一口承认,没人教不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你怎么就来了冰原。”五十一奇道。
  “就许你有个冰裁姨,我也有个翡衣姨,她让我来,我就来了。”若儿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五十听得又是一愣,又成了一副小媳妇委屈相。
  “甭。甭。你只管说,我听着就是了。”若儿有些怕了。
  “道和术千百年来都是并驾齐驱的,道主内元,术主外素。这世上,万事万物都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又分…”
  “这个我是知道的,金木水火土五元共分十种,分别是金之阴阳为玉石,木之阴阳为花木,水之阴阳为水冰,火之阴阳为焰炎,土之阴阳为壤石。”
  “正是如此,这是主元,次元则再分风云雷电四元。”
  “这和道术有什么关系,两位长老又说我是个道元白板。”
  “道指的正是我们天生就带的属性,以我来说,虽然不是五元中的任何一种,只是带了有四大衍生属性之一的风元。只是冰原并不擅长这一脉的专修道元,所以落到我们这些旁支身上,也就是只能是学些增速的小道法。至于术法则是外修而成,也就是借用外力,我体内带得是风元,可是因为不受五元相生克的限制,里面的任何一种术法我都是可以修习的,因为得学雨梭针法的缘故,我就选了冰原阳冰一脉的雪绛。”
  “就算我是一个白板子,也是可以再学其他术法。”若儿总算听出了点门道出来。
  “道术两者如果可以相合,同修一属性,自然是事半功倍,用辅助元素修五元素之术也还凑活,你这样子,不带星点儿属性,也不知道合用不合用。”五十老老实实地将想法说了出来。
  “双性相合,会事半功倍。”若儿不确定的再问了一句。
  “错不了,道术馆里的第一堂课就是讲得这些道理。”
  “那像三无师父那样的又是?”
  “胡师父走得就是纯粹的武斗一流,原里虽然不像外头,武斗,道术各自为政,但也是分了好几派的,前些日子我们进武斗堂时你也看见了那里有不少学徒和普通弟子在跟着习武,这是武斗堂的日常操练,里面的弟子也是只学武斗的,原里只有少数的一些人,才学得四者兼备。三无师父收了你,是私下授课教徒,她如果有些压箱底的绝活把式,都会教授给你,这样的际遇是很少的,你一定要好生学着。原里的几个术法师父都有了弟子门生,只怕不会轻易收你,如果是参加日常的习练之课,想要先强化自己的身体里的道元,那就先专攻道法,只是那是要拿到雪筮的筮文的,你的筮文…没有直接的属性,只怕是那一个道师都是不会收的。你只能先学些基本术法,找个合适的术师,看看自己更适合掌握哪一些了。”五十想了一下半安慰道。
  若儿心想,自己身上的是个四等的花魄,想来自己是有些花阴之元在的,只是本就少得可怜的道元还被凝封住了,这可怎么是好。
  她越想越是头疼,干脆就先辞了五十。
  下章预告,赶狗上树,求人拜师
  041 死皮赖脸求拜师
  走到回狐洞的小路上时,若儿大老远就看到可爱瑟缩着抖半高的光棍树上,小身子直打着颤。自打那日可爱第一次展出了那怪异的单翅后,若儿就有了逼着小儿学步的“慈母”心态,威逼利诱着它多摆弄摆弄翅膀。只是可爱并不领这份愈演愈烈的“关爱”,平日纵使惹是非的一人一兽再怎么逗它,吓它,就是再也没有化凸瘤为翅膀过。
  若儿本来也就也就没了办法,倒是小狐狸天性使然,趁着某兽鼾睡之时,将它驮到了光棍树上。可爱悠悠醒来之后,正是上不得也下不了了,看着树下无比阴险的笑容,一个踉跄,掉下枝头,凸瘤经的这么一激,果真再次化翅低飞了几步,只是最后还是撞上了雪地上。
  一次奏效,那恶毒的一人一兽索性做齐全了一日三次,日日不休,天天都逼着可爱上树下载葱,可怜的可爱只能是抵死不从死,谁知最后还是一个瞌睡屈在了睡梦里,狗觉多次醒来,发现自己卧在可高处不胜寒处。如此来来回回了若干次,总算飞得好上了一阵子。
  噩梦继续重演,两寸来宽的树枝让可爱照旧翻了下来,它的翅膀先又是顺逆不分的飞了几次,突地有了变化,顺时针打摆,往前冲了几步。又是一个逆向,不停地往后退着,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它突然发出了欢快的吠声。
  若儿和狐狸直看得僵了脖子,总算瞧出了些端倪,顺为前进,逆为后退,只是这左右可怎么办?果然,好景不长,又是栽葱,若儿替可爱拍着雪,嘴里安慰道:“不急不急,那人说你是只灵犬,熟能生巧,你再琢磨琢磨,再练习练习,都说了熟能生巧,母猪都可以上天的。”她嘴里碎碎念着,突然计上心头,“你可是提醒我了,正该去求那个墙中奇人。”
  若儿说得并不仅是幻翅的事,而是她的内在道元,她知道自己身上被下的冰凝术难解也解不得,现在黑玉锁在了上九阵法中,前后也没个商量的人,还不如去问问这个听上去冰冷,又似乎还有几分人情味的墙中人。
  此时的星辰已经全部隐了过去,幸亏施了定咒的灯芯耐得住风雪眼前的冰墙内却是乳白白色一片,似有灯亮照出。
  “我来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靠着墙蹲坐了下来。
  “我照着你说的法子,可爱果然飞得熟练多了,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左右飞动,可爱就是那日你看到的灵犬。”若儿为着自己找到了这么个好借口攀谈得意不已。
  “…”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
  “…”
  “你可会简单的道法。”若儿小心地问着。
  “懂上一些皮毛。”男子答道。
  “你可有弟子门生?”若儿再问。
  “现在已经没有了。”他淡然说道。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韩银若一拜,”若儿连忙对着墙,行起了二次拜师大礼。
  哪知她双手却是没有着地,凭空举在了空中,
  “我不再收徒。”
  “师父,你只管叫我若儿,”她说着,还是硬要下拜。
  “原中竟然沦落到无人教导弟子?”语气里有着一丝不快。
  “我是个道元白板,就是身上没有丝毫元素之气,。”
  “你的确不是纯阳木之体,”男子的声音大了些:“似有两股子属性混在一起,”
  若儿只觉得身上游走着一股深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雪师父,你可是欺负我道微体弱,经不起你这样的探查。”
  这一句童言在空荡荡地风刃谷里打了一个来回,又兜了回来,
  “你身上隐隐还有一股花魄之力,”声音里多了一丝波动,
  若儿脸上一红,她生怕墙中人嫌弃自己的花魄太次,“是,是蔷薇。”
  “蔷薇花魄?”语气似乎黯淡了些。
  “我家世代种花,从小我就与花亲近,听说这里的道术很是奇妙,就由家里的姨做主举荐了过来。”若儿飞快地转着脑子,“就在乌城的边上。”
  “乌城,也好些年没有出去看看了。”
  “你为什么不从里面出来呢,”若儿试探道。
  “我在等一个人,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回来。”雪暗暗感叹着,今日真的是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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