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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第39章

  “噢,我明白了,”卢正秋将左边的拳头敲向右边的手心,“爱徒一定是吃了瓷娃娃的醋,要师父哄上一哄才愿意讲话。”
  卢冬青:“……”
  他往师父脚边瞥了一眼,瞧见那只身高及膝、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师弟’,终于叹了口气:“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
  卢正秋摊手道:“他们既然要找疯子,就扮成个疯子给他们看,这难道不是很好的法子么。”
  话音刚落,宋仁已来到两人身边,劫后余生的他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一面用袖子擦,一面说:“正秋师父,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卢正秋平淡道,隔了一会儿又说,“只是,有件事令我难以释怀,为什么酒馆里的事,会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宋仁闻言,也跟着一怔:“对啊,事情才过了不出一个时辰,方才那些是羽山总府的巡司,平日在府衙里高枕享清福,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看不了这么远啊。”
  卢正秋点头道:“除非有人特意送到他们眼皮底下。”
  宋仁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告状?”
  卢冬青侧耳细听,听到此处,也不禁皱起眉头,隐隐想起酒馆里举止奇异、身手了得的乞丐。
  那个乞丐实在不像是等闲之辈,莫非与官府有什么干系?
  卢正秋见两人不语,转而道:“不管怎样,姑且先躲过一劫,冬青,药买回来了吗?”
  “哦,在这里,”卢冬青将纸包取出,“就只有这些,勉强配出一副来,仁哥,劳烦你先升起火,将药煎上吧。”
  “好。”
  听了卢冬青的吩咐,留在院子里的工匠七八人各自忙碌起来,拾柴的拾柴,吹火的吹火。
  卢正秋退到院子一角,试图将散开的头发重新绑起来。
  他的发丝偏软,颜色浅淡,平日里就随便在头顶束成髻,用简单的环冠箍住,余下的长度随意披在背上。
  半山腰的风有些大,他将发冠攥在手心,双手探到背后去拢头发,动作颇为不便,才刚刚拢好,便又被风吹开。
  他试了几次,动作有些急迫,一不留神,手上打滑,发冠从拇指边脱开,顺着肩膀滚落下去。
  发冠滚到半空,被一双手牢牢接住了。
  手是卢冬青的,他一面将发冠收入掌心,一面道:“师父,我帮你吧。”
  卢正秋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
  很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插进他的发间,从头顶滑到背后,周而复返,细细梳理。
  熟悉的抱怨声从身后传来:“头发缠得这么紧,你方才一定用力拉扯了。”
  卢正秋耸肩道:“官府来得突然,时间紧迫,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啊。”
  “别乱动。”卢冬青分出一只手按住师父的肩膀,待两肩重新放平,才将五指插回发丝间,继续方才的活计。
  他用指根将纠缠成团的头发分开,缕顺,动作比方才还要仔细,手上力道很轻,生怕将对方扯痛。
  卢正秋突然懂了家猫被梳理毛发时的感受,冬青的指尖时不时地摩挲头皮,留下轻微的拉扯感和按压感。令他本能地感到一阵舒适。
  他轻声道:“你的手很暖和。”
  卢冬青答道:“毕竟方才跑了一路,”隔了一会儿又说,“我方才瞧见官府的队伍,心里好生担忧。”
  卢正秋宽慰他道:“怕什么,有我在呢,不会让他们肆意伤人的。”
  “不是……我是担心你。”
  卢正秋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师父还没有老到需要你来担心。”
  “这我当然知道,”卢冬青争辩道,“师父???年轻,头发还这样软,还好得很……”
  他说着词不达意的话,最后倾身向前,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背上。
  他的身高比师父矮了半头,前额刚好抵上师父的后颈处柔软的发丝上。
  卢正秋又道:“小时候让你为我梳头,你还不乐意,总是顽皮捣蛋,扔了梳子满屋乱跑。”
  “小时候的我大约是个傻子。”冬青在他身后低声道,“往后我可以天天为师父梳头。”
  青年说话的时候,细小而温热的呼吸扑进他的颈子,好似一阵微风拂过,却比风要温柔百倍,绵长百倍,仿佛一只不知厌倦的手,擅自钻进他的衣领,侵犯他的体肤,从骨子里勾起一阵令人难耐的酥痒。
  梧桐树叶从枝头飘落,越过斑驳的院墙,划出一条沉缓的轨迹,轻轻落在卢正秋的肩上。
  卢正秋微微一怔,这顷刻的时光仿佛变得无比漫长,连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辨,金红色的轨迹滞留在眼底,仿佛火焰跳耀后留下的余痕。
  相较之下,过去的九年却是弹指一挥,转眼间,他身边的孩童就从一只瓷娃娃长大成为挺拔利落的青年人。
  “师父……”。
  卢冬青发出梦呓般的低吟,伸出两只手臂,从背后搂住卢正秋的肩膀。
  但他很快便撤开了,因为他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来人是宋仁,手里拿着一只吹火的蒲扇,边走边道:“卢兄弟,药煎好了,你去看看行不行?”
  来到面前,瞧见卢冬青呆然地站在原地,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卢冬青慌忙摇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他虽瞧不见自己的脸,却能够猜到自己此刻的神色一定不大好看。
  方才肌肤相贴的片刻温暖已消失殆尽,悔恨取而代之,渐渐爬上心头。
  他明知不该僭越,却又忍不住想要僭越,依着徒弟的身份放任自己,缩在对方的怀里撒泼骄纵。如此行径,与脚边的瓷娃娃有什么分别。
  他向来比寻常人更加自律,一身清明坦荡,心中无垢无尘,唯独在对待师父的事上,管不住自己放肆的欲念,因而备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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