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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_分卷阅读_204

  高诉明被羁押,卫所里少了个指挥同知,赵峻也被革了,明日起,腾骧右卫又将重新洗牌。
  这场变故出乎意料地以相对平静的方式得到处理,但结果依旧遂了人愿。
  长缨与杨肃漫步出宫,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承天门下王府侍卫们牵着二人的马候在那里,长缨停步,杨肃却一伸手,轻揽住她肩膀,依旧徒步前行了。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仍有未化完的积雪,沿途的商铺或宅第门下偶有亮着的灯笼,脚步声很慢很轻,落在这静寂的黎明却清晰可辩。
  长缨走着走着,伸手把杨肃的手牵住,走了几步,又觉不够,索性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夜幕里,惯常冷傲的将军变成了寻常爱娇的小女人,挽着情人,极尽甜蜜。
  杨肃没有打断她的所有动作,但微扬的唇角,已泄露出他心底渐渐浮起的温柔。
  虽说也祈愿着你侬我侬闺房之趣,可是眼目下,在强敌环伺之中,想要分开心神来专心营造温情气氛多么不切实际,他们的情份,一路以这样相濡以沫的方式迤丽前进,反而更自在自如。
  “以后是不是能经常陪我吃吃饭?”他轻声地问。
  长缨嗯了一声,望着地上模糊的影子:“其实你要是愿意到沈家来吃吴妈做的菜,我也不会反对。”
  杨肃看了她一眼,微笑将她揽到斗蓬底下来。
  ……
  顾廉彻夜未得入宫,便换好朝服早早乘了轿子候在宫门下。宫门开启,他第一时间去往东宫,
  殿里杨际扭曲着五官坐着,两眼仍望着倒在血泊里的吴侧妃。
  顾廉吓了一跳,提袍跨进门,立在吴侧妃尸身前屏息了一瞬,而后转身杨际:“你杀了她,吴彰那边怎么办?你还指望他能为你卖命?!还有她留下的皇孙,生母暴毙,他的存在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她不死,我回头就得在朝上被杨肃弹骇,乾清宫有她鬻官的所有证据,你认为我应该为了个吴彰,将自己置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么?”
  杨际说着站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注视他:“她为什么要鬻官?是为吴彰是不是?你实则心里都有数,所以你才会心知肚明,知道我为什么杀她?”
  他笑起来,围着他走了半圈,停在吴侧妃身前,又侧首望着他:“这样的事情,你居然都瞒着我,沈长缨和杨肃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直接把证据送去了乾清宫,而我居然毫无察觉!
  “把我当成傻子糊弄,这就是你们顾家扶立我的诚意?!”
  “吴彰在辽东出了些篓子,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晓!而目前我也还未弄清楚是何缘故。
  “吴侧妃自行敛财替他补漏,我看她经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官职,也就未曾理会。
  “你难道不知道,吴氏鬻官的事情尚不足以致命,而你让赵峻干的那些事,若不是沈长缨急于踢赵峻出去,让她拿到了把柄,那才真叫做该当谋逆之罪么?!”
  顾廉沉声逼近:“你刚履自用,总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实则屡屡激进失手!昔日对霍溶如是,后来漕粮的事如是,再后来校场擂台的事更如是!
  “即便你眼下被皇上逼到不得不处决她的地步,你也该交由都察院宗人府下手,让皇上和杨肃来下手!
  “你应该拿出你有情有义的姿态,而不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大义灭亲!如此吴彰才会转移仇恨!
  “而如今他知道了,只会对你心寒!因为人是死在你的手上!他只会恨你!恨你断了他的念想!他的前程!
  “你看看杨肃,校场他分明是为沈长缨出头,却偏说是为着朝中武将尊严而出声,你连驭下之术都未曾学会,如何还有脸指责我们顾家无扶立你的诚意?!”
  杨际呲牙冷笑:“表哥当真是倒打一耙打的理直气壮。你既然知道吴彰捅了篓子,而我却不知道,可见吴彰早已经是你的人。
  “既是你的人,那么我就是耍手段让吴氏死在杨肃死里,又跟死在我手里有什么区别?
  “反正他不会忠心于我。他忠的只是顾家!”
  “住嘴!”顾廉定望他,随后负手,缓声道:“太子殿下这是要跟顾家做清算了吗?”
  杨际胸脯起伏,未能答言。
  顾廉复望着地下的吴侧妃,道:“殿下雷霆手段,杀吴侧妃,看来不是因为冲动,而是为了向顾家示威抗议了。
  “吴彰近年跟顾家的往来多些是没错,不过殿下不要忘了,东宫和顾家早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不管顾家有没有诚意扶立你,只要顾家还让你呆在太子位上,你就是当个傀儡,也得给我在这位置上立好喽!
  “毕竟我能收买吴彰,也能收买陈彰李彰。当初你跟我争夺漕运总督之位,把樊信一众人连根拔除时起,就该想到我不会那么好说话。”
  杨际负着的双手蜷曲得青白,一双通红眼仁也似要破眶而出!
  “时候不早,殿下还是速去更衣,去早朝吧!”
  顾廉深望了他一眼,跨门离去。
  第310章 每只老虎都有獠牙
  景仁宫失火的事到底还是传了出来,但因为事情捂得快,倒也没有带来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早朝上吴侧妃鬻官及赵峻纵火两案一道判决,杨际连失内外两个爪牙,再度落入被动。
  而顾家一众只声未出,任由皇帝当庭严斥了东宫。
  杨际下朝时脸色阴沉晦暗,除去领旨受斥,其余也未发一语。
  顾廉位于其后望着他背影,径直回了府。
  长缨一早上卫所重新安排岗职,听得吴侧妃殁了的消息是午前,管速来送饭来时。
  除此之外还有赵峻和胡旺等人皆被杖毙的消息。
  饭后她去巡宫,门下遇见了前来的卫所提督太监王进,问起她昨夜之事前因后果。
  王进日常不管卫所事务,可既问起,长缨也不能不如实照说。
  王进始终没插嘴,只在长缨说完之后问了句赵峻什么时候被杖毙的,眼里有利光闪现,看来这太监们之间也有些不可言说的恩怨。
  皇帝当廷将事情公布之后,昨夜事情来龙去脉也为人所尽知。
  金福记于早朝之后即被查封,吴侧妃低调发丧,吴彰听候发落,高诉明打入天牢,不日问斩,因为证据确凿,皇帝此番处置起这些人,如同削菜头一般利落干脆。
  外间对事情知之不详,只知道东宫太子驭下不严,纵容侧妃扰乱法纪,前阵子才刚刚压下去的恶评,如今又再度来势汹汹,甚至不少人将景仁宫失火之事也冠为太子无能所致。
  顾廉回到府里,先进寿宁堂,父亲顾哲正靠在床头服药。
  顾廉接过来,举勺侍奉他。
  碗勺轻碰的声音彻底停下来后,顾哲抬头:“吴侧妃死了?”
  顾廉将碗放下来,点头道:“他知道吴彰转投了咱们。”
  顾哲嗯了一声,举帕印印唇角,道:“倒像是他会做的事。”
  “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虽说是一根线拴着的蚂蚱,我却也怕以杨际这般不顾后果的性子,回头会蹦跶到乾清宫那边去。”
  顾廉面有犹疑。“杨际若肯脱离顾家,皇上必然不会不接纳。到那时他们父子三人联手,要对付我们顾家,只怕也不是做不到。”
  顾哲笑了一下。
  “您笑什么?”
  “笑你这是杞人忧天。”顾哲说。
  顾廉未语。
  顾哲接而道:“且不说杨际性如曹操,生性多疑,就说他真倒过去了,你觉得皇上能容下他?
  “杨际要投诚,首先就得先卸下这个储位为诚意,否则皇威何在?可没了储位,他杨际还有什么?
  “皇上要斩除外戚,他这个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就是现成拦路虎,舍弃了顾家,没有顾家撑着,他只会死得更快。”
  说到这里他看过来:“把他牢牢抓住,不要让皇上有机可乘。
  “自为父摘冠求去已过去多年,这些年宫里再也没有任何举措针对顾家,一个擅于隐忍的君王,往往是刻意让对手忽视他。
  “不要忽视他,伴君如伴虎,没有任何一头虎没有獠牙。”
  顾廉抬头看着父亲,半日后点了点头。
  ……
  积雪化尽已经是连续晴朗了好几日之后的事。
  紧接着外官进京述职的陆续增多,东宫这事逐渐淡出耳闻。
  随着晋王府工期越发临近结束,杨肃对婚事的惦记也日渐显露于色。托了宋逞几回,这日终于得到准信,皇帝答曰让钦天监回头挑挑日子,这便算是答允了。
  杨肃宽了心,把消息告诉长缨,长缨因为知道他迟早会把这件事办成,谈不上惊喜,但心绪有波澜也是肯定的。
  不日皇帝果然传了她进宫,先问了几句差事,而后问及她跟杨肃相识前后。
  由于他没提到四年前被困的事,也不知道杨肃跟他说过不曾,长缨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略略说了几桩湖州旧事,因礼部有官员要觐见,随后便结束谈话退了出来。
  长缨深觉该把事情跟凌夫人通通气了,于阶上瞧着天气好,回府便着紫缃去约凌夫人,隔日约她去福清寺上香兼赏梅。
  穆秀秀听说她与杨肃好事近,心里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长缨终于有了疼她爱她的人,忧的又是,朝局这么复杂,杨肃有杨际这个劲敌,长缨嫁作晋王妃,不知道又该迎来些什么样的困难与挑战。
  除去她之外,实则吴妈他们也都很关切,但这些年跟着长缨在外谋生,见识的已经不少,因着对长缨的那份信心,反倒很快坦然下来。
  下晌杨肃来府,还带来了谢蓬,原来前去辽东的人已经回转了。
  “吴彰当任的辽安境内有矿藏,自他上任以来,倚借矿产谋取了不少私利,此外他在辽安颇有乐施好善之名,结下许多江湖人,可谓黑白两道相熟的人都不少。
  “我怀疑他除去牟利之外,还在辽东暗中监视辽王府动静。”
  长缨接了他递来的卷宗翻了翻,只见果然所言不虚。
  辽王府镇守边关多年,辽王一支又如狼似虎,倘若她不是因为有前世的所知,也不见得能到如今都不曾提防着辽东那边。所以杨际防着他也是该的。但吴侧妃替他敛财又是为什么呢?
  “没查到吴彰财务上的事么?”
  “没有。”谢蓬道,“不过有件事,你也许有兴趣知道。徐澜的父亲徐耀,自去往辽东之后,曾先后去往辽安几次,且与吴彰也有过接触。
  “算起时间来,徐耀到任的时间,跟吴侧妃频繁卖官捞财的时间似乎接近。”
  吴侧妃虽然走这条路已有不短时间,但真正令金福记掌柜起疑却是后来的事。
  对照他给出的记载可发现,在其中有个时间点之前,次数尚不明显,而在那个点之后,次数就频繁起来,而这个点,差不多就是今年春夏交际之时。
  但谢蓬说徐耀跟吴彰有接触……
  “徐耀前往辽东,我以为只是奉皇上之命维护辽东太平。”
  她记得徐耀北上大约是辽王太妃过世,辽王府有动乱那阵子。
  “如果徐耀真是奉旨抚边,那徐耀与吴彰的接触,就耐人寻味了。”谢蓬挑破她心中疑问。
  很简单,如果说徐耀是奉旨而去,那他一去之后即与吴彰频繁接触,岂非像是针对?
  而吴彰干的那些事,包括吴侧妃卖官这事,皇帝岂非也很有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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