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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_分卷阅读_13

  房间在一排小平房的尾端,墙上的“拆”字有了些年头,事到临头,李白还是觉得寒碜,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把暖炉烧到最旺,再走到平房另一端的公共水房,打来洗漱的热水。
  杨剪倒是没有嫌弃的意思,在房顶的大洞下看了半天,还夸他把屋子收拾得挺利索。那一晚两人都是和衣而睡,挤在墙角的单人床上,李白在内,杨剪在外,听着冷风呼呼地刮,就像刮在耳边。直到李白困到再也睁不开眼,杨剪都没把灯关上,也没躺下,咬着只铅笔头抱着个本子靠坐在那儿,静静望着天花板上的窟窿,时不时画上几笔,好像已经和那块漆黑达成了某种精神交流。
  次日早晨,李白的闹钟没响,导致他过了九点才醒。醒来时腰酸背痛,因为缩手缩脚不敢乱动,而杨剪不在身边,只有那个本子放在他那半边枕头上。以往用的都是钢笔,昨夜新鲜的铅笔笔迹画了几张草图,写满了两页。
  还有一行神采飞扬的大字被重点圈了出来:
  给我做午饭。
  第7章你真笨啊
  大约十一点半,杨剪骑着一辆三轮摩托出现在平房一侧堆满碎石块的荒地,车斗里装着一捆双层玻璃板,几把焊枪电锯等工具,以及大量诸如空心钢棍、承重钉之类的金属部件,三轮车座下脚踩的地方,还放了个折叠梯。
  这小车的负载量让人怀疑它会被压得半路就熄火,杨剪却把它开得轰隆隆直响,在石堆之间自如地钻,最终风尘仆仆地停在李白门前。
  “马上好了!”李白还在炒菜,煤气罐放在门外,顶上装了个简易灶孔,再架口锅就是他的厨房,高度不大对,因此他得撅屁股弯腰,或是半蹲着翻锅铲,“你几点走的?”
  “天没亮吧。”杨剪从他身边走过,进屋就喝光了摆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那杯水。
  “哎,”李白在门边探头,“还没泡开呢,你不嫌烫啊!”
  杨剪瞧了瞧杯底蜷缩的茶叶,黑绿色,光尝味道就知道不是好茶,但李白实实在在地放了不少,盖住了整个杯底。从墙角捞起暖瓶,又把杯子满上,杨剪钻出房门,说:“一上午没喝水,总比渴死强。”
  李白看他被烫得还在哈气,就低下头抿着嘴笑。菜炒了三个,黄瓜鸡丁、蒜蓉白菜、番茄炒蛋,家里没有冰箱,是李白走去菜场现买的菜。
  某种程度上杨剪和他一样,家里没有工具,梯子电钻也是在建材市场借的,用完了要给人还回去。这让李白不得不佩服,虽然都用的挺破旧,但这些终归也不是不值钱的物件,老板还真放心杨剪,连学生证都没扣,就这么大方地借给他。只能说杨剪在招人喜欢博人信任方面具有特长咯?饭后李白把洗好的碗筷放在大铁锅里,从水房端回,远远地看着爬上屋顶量尺寸的那位,想象他在老板面前自报家门说明来意时的模样。
  在李白的预想中,这个屋顶至少要花一两天才能修出样子,可杨剪竟然说,他准备只花一个下午,至于原因,他觉得在家里睡觉舒服。李白将信将疑,又有些挫败,但也没辙,被他拉着帮忙,杨剪在梯子上搭骨架的时候,他就在下面据钢条,杨剪嵌玻璃,他就熬密封胶。那块缺口大概有五平米大,被两人用一个盖过半边屋顶的玻璃棚子遮起来。
  忙完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阳光可以透到下面哎,”李白打扫着落在屋里的建材碎渣,仰头道,“原本只有巴掌大一个小窗户,现在采光终于可以好点了。”
  “所以要用玻璃啊。”杨剪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累得有点动不了,就点了支烟提神,望着天花板中央的灯泡发呆。
  “结实吗?”李白把垃圾倒掉,又站回他面前问,“会不会哪天又塌下来啊。”
  “不会,双层高强度玻璃,冰雹都能挡住,除非下陨石。理论上的风险是时间长了有可能漏水,”杨剪靠上身后的床垫,“谁知道这房子过几年拆不拆,等漏了再说吧。”
  李白笑了,杨剪看得还挺开,他反观自己,忽然觉得的确也没什么好忧心忡忡的了。如果再下一场雪,他还能看到被压在最底下的白色,透过很淡的阳光,就像身处冰冻湖底一样。他挨着杨剪,在床沿坐下,道:“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杨剪扬起脸来,认真道:“还有人工费呢?”
  差一点他就要枕到李白手上了,或是靠上他的膝盖和大腿,李白垂着眼,脖子傻傻地僵住,连他内眼角的红血丝都能看得清楚,提起口气道:“那一共,一共要多少嘛。”
  “哈哈,”杨剪却突然站了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疲态,他用那支没夹过烟的手揉了揉李白的脑袋,“等你找到工作再说吧。”
  “明天算你欠钱第一天,没有利息,不过你得听我话。早上帮我把车和东西还回去,地址我已经写纸条压在电钻下面了,”说着,杨剪就走到了门前,“我先回家了,你收拾好要带的再过来吧。”
  握上门把,才发现门推不开。
  他回头看着李白。
  “……我刚才倒完垃圾回来习惯性锁了,”李白捏紧外套口袋里的钥匙,膝盖蓄力,却站不起来,“这个门拧的那个锁是坏的,只能用有钥匙眼的那个。”
  杨剪没搭腔,在门框上摁灭烟头,看那意思,他是在等李白过来开门。
  “你要不今晚别回去了?赶末班车还要跑,你怕挤我睡地上也可以。”李白又道,问得有些急切,“明天我们一块还车,再一块过去好不好。”
  “为什么?”杨剪笑了,“你不想一个人睡?”
  “不是!”李白立刻道,他的脸很热,知道自己已经把脸憋红了,望着杨剪,他也知道那人在等他说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也搞不懂自己,他又处于那种无法控制行为的状态中了,只是不断地、不断地在想,只要我把这个钥匙拿好,这个人就不会走开。就能陪着我。
  “快点,欠钱期间要听话。”杨剪敲敲门板。
  “不是从明天开始吗?”李白眼巴巴道,和他别着力气似的,就是不动。
  杨剪又等了他半分钟,也不见生气,只是“啧”了一声,拉开旁边的推拉窗,两手一撑,直接从那小小的窗口翻了出去,动作之利落,长款羽绒服都没被窗棱上的锁扣挂到。李白听见他落地的声响,闷闷的,像是踩上了屋外堆着的雪,身体僵硬了几秒,李白跑过去探出窗口看,窗下的墙根确实一片狼藉,而杨剪背着个书包正在狂奔,已经跑远。
  十点十七分。李白看看自己快了两分钟的手表,关上窗,坐回床边板凳。往中关村那边走的末班车在十点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他默默地想。烟味还没散尽,杨剪的打火机还落在床上了,但这屋里确实只剩下李白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它放在枕边,吹凉开水吃下退烧药,洗漱干净之后,又翻开在报刊亭打折买的过期中学生英语报,似懂非懂地读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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