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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_分卷阅读_429

  按照羽清玄的想法,最保险还是在蕊珠宫灵穴之中,层层护持,排除一切干扰,再登入星轨,认真修行。
  只是世间哪能尽是这样的好事?羽清玄担心外域广大,情况多变,若真深入其间,十年八载都难回返,强行折返的话,又要空耗时间,再难承担星轨四十九年的消耗,故而造出此符,以求万全。
  这样以诸天星力传导讯息,就算她在亿万里开外,也能及时借星力搭建星轨,将余慈送上去。
  因为要维持人体生机四十九年,此符有固化人身状态,不使伤势持续恶化之效。只是接下来四十九年星轨长途,没有办法中途退出,若是寿元不足,又或者此间受到什么干扰,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问题是,算时间,朱文英一行恐怕也就是刚到渡口,外域之路根本没有正式开始。出现如此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余慈还是陷进北荒的麻烦里了。
  羽清玄叹息一声,相隔亿万里,无拓城的阵法封禁也都毁于一旦,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再去救援,如今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始吧,水澄……”
  黑猫蹭地一下又跳上他肩头,连声叫道:“我来我来!”
  羽清玄哑然失笑:“你什么时学会了飞星秘法……为我护法。”
  黑猫幽碧的眼睛眨了眨,还想做点儿什么,却被羽清玄先一步识破,她摆了摆手:“不要担心,搭建星轨并不是多么耗力的事……”
  “不管什么事情隔上亿万里去做,没有不耗力的吧。”
  “只是后面闭关的时间长一些,况且难题也不在这里。余慈那边,我们已经没法去用力,但也不能不管,还要派人查访。至于宫中之事,我闭关这段时间,就由你多担待……”
  “有二师姐呢。”
  羽清玄微微一笑:“她不也在闭关吗?”
  说话间,她手腕上紫红木珠外壳剥落,里面并无实质,只有一十八颗浑圆精芒,彼此分立,又气机勾连,不需要任何绳线,就自然连成一串,松开手,也悬浮在虚空中。
  周围光线暗下去,似乎在吞噬光线,只有十八颗浑圆精芒不受影响,像是黑暗中,闪耀的星辰。
  羽清玄闭上眼睛,静默片刻,轻声道:“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纵有维护之心,还要看他的造化……也看上清一脉,究竟还有没有些遗泽,护佑道统不绝。去吧!”
  一十八颗浑圆精芒,飞射入空,所到之处,阴阳逆转,昏晓不分,只有诸天星辰,争相辉映,如此异相,持续了约十息时间,才渐渐隐去。
  亿万里开外的北荒上空,有那么一瞬间,天色骤暗。
  天空中,陆素华停下身形,仰头看天,恰好捕捉到了那异相:转瞬之间,北荒就从午后直接滑落到深夜,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的天色。
  就算只是一眨眼的事儿,那种艳阳隐没、群星辉耀的盛景,依旧让人为之震撼。
  陆素华略谙观星之术,但那一刻天空星力交错,根本看不出究竟,只能隐约察觉有一道极隐晦的气机,在诸天星力的掩护下,落在附近千里范围之内。
  天现异相,且与已经破烂的天网没什么干系,让陆素华有些在意,不过随着距离的接近,来自余慈的感应越清晰,出现的新情况,还是让她将注意力转移过去。
  让她很意外,根据魔种锁定的目标竟然有两个,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深处,相距也很远,大约在千里以上。
  唔,选择哪个呢……应该说,这从来都不是选择!
  肩头一晃,虹影剑锵然鸣响,化为千丈长虹,横架天际,待飞出数十里外,虹光就彻底消敛,隐没入空。
  两边都一剑斩了就是!
  剑光起处,反倒是锋芒尽都收去,无形无影,不可捉摸;剑锋所指,余慈在承启天也险些就当那敌意和杀机都是错觉。
  很快就忽略掉,甚至懒得去想,杀机又如何?死人是没有资格再死一次的。他过不去这一关,什么“后果”都抵不过一死,焉能不全力以赴?
  可有些客观上的困难,着实不是能轻易越过,就算是一线的差距,但捅不破那层纸,也是枉然。
  毕星、北落师门、招摇、天狼所映星力,杀气冲霄,几若实质,有凌空之势,但偏偏就在天市垣寻不到一个与之相应的星辰。本来这是能磨一磨的,以寻找一个契合点,可余慈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
  不能再犹豫了,与其在犹豫中被死亡赶上,砸穿后脑;还不如直接冲上去,就算最终迷失在星空深处,仍算坦然。
  心念坚定,动力便生,就如同一架巨大的抛石机,轰隆一声响,在三垣星域没有任何呼应目标的情况下,将余慈心神抛入星空,刹那间天旋地转。
  余慈此法,完全就是孤注一掷,但绝不是听天由命,心神坠入星空之后,他仍然拼尽全力,用所能维系的最冷静的心态,在天市垣近百颗正星中寻觅。
  天市一垣,主聚众,主权衡,星力本就复杂混乱,投身其中之后,更是像进入了迷宫一般,每一个迷惑,都代表了最宝贵的时间流逝。
  但余慈已经忘记了时间,他只要有一个,只要有一个……
  脑宫中忽地“咣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来,然后就是“滋滋”连响,像是一柄利刃破开障碍,划出长长的渠道。
  余慈一个恍神,前面在天市垣的那些感应便都飞了,但这回,他没有陷入到混乱中,因为在他眼前,一条清晰的轨迹出现在星空中,一圈又一圈地转动,他的心神,不自觉就随之飞转,飘然欲飞。
  正恍惚的时候,心神猛颤,像是有人在他背后猛推了一把,又像是坠入激涌的洪流,不由他多想,便被带得向前去。四方四象星域的兵杀星力,如火上浇油,鼓起了最后的力量,用铮铮杀伐之音,为其送行。
  在这不由自主的心神飘移中,余慈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圆满真意的玄妙。
  他所以为的圆满,仅是自身的圆满,是到达人身极限后,进无可进的充实,形成了一个鼓涨的圆。
  此时此刻,其本质、即圆的“圆心”找到了,就在余慈脑宫之内,而这个“圆心”正在后方莫名力量的推动下,向“外面”映射,他头顶星域之中,形成了另一个点,却是四方四象天域圆满之圆心,两点相接,交相辉映。
  刹那间,余慈从自身的圆满,切入到了更广阔天地中,所谓的“圆满”,就显出了可笑的模样,那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墨点。
  圆满不再,但余慈却触碰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更高远的层次。
  就这样一个仅容一点一线出入的“小口”,却象征着他余慈人身之障、寿元之限、驻形之关,嗡然开裂,开始崩溃。
  大功告成!
  哪来的助力?寄托了哪颗星辰?
  余慈关心,但是心神却没有为此而稍有动摇,已经近乎虚无的投影忽然一个大旋身,三尺剑芒,缈如烟气,在他驱动之下,直切入承启天,剑芒化消,又演化三千之数,无所不至。
  “崩!”
  如断弦之音骤起,紧接着,“崩崩崩崩”的裂响连成一串,从承启天起,上至大罗天,下到屠灵狱,所有与燃髓咒相关联的“血痕”,因姹女阴魔的驱动而复苏,因余慈化出的分身而凸现,又在此刻,被一剑斩断。
  姹女阴魔身外,盘旋流转的燃髓血河,就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咝声冲前,明面的联系绝不是燃髓咒的全部,其在更深层、更本质的层面,还有一个印记存在,那是余慈绝对绕不过去的障碍。
  近乎虚无的投影已经失去了六识感应,也因此完全依附在剑意之上,用剑的方式来感知、锁定。所以余慈“看”到了,在他身体深处,有那么一对眸子,冷漠、严肃、坚定,正注视着他,而在其眼底,正流淌着滔滔血河。
  余慈轻吟一声,出剑!
  前面的三千剑斩,划断燃髓咒的寄生,不过是蓄势变化,落到实处的,只有这一剑。
  一剑既出,意与剑合,再容不下任何杂质,一切异法,尽都消歇,否则便驱离体外。
  一剑既出,再无他物,剑锋之前,只剩下这对血河之眸,与外界燃髓血河勾连在一起,急剧变化,形成一个熟悉而威严的人影。
  余慈心神不动,任他是谁,都来祭剑。
  斩!
  一剑既出,余慈像在火光通透的熔炉中央,一应心魔、六欲浊流等负面情绪均倾入此间,都在熊熊火焰中蒸腾,经此炼化熔变,不论是何等杂质、污秽,都洗脱其旁的性质,纯化为锋锐暴戾之气,外表则渺然如烟,似有若无,又受剑意统摄,嗡然鸣响。
  然而它并不是简单的一次熔炼归拢,而是在剑势未出之前、剑出之后,由始至终,时刻进行。
  以之前的过程为循环模式,以前面“出产”的剑芒为原料,将熔炼一次又一次进行下去,微之又微,纯之又纯,似乎无休无止。
  余慈也不知道这有没有尽头,但既然驾驭此剑意,其心神自然与此无休止的熔炼合为一处,为它划定了界限,但也总在界限边缘——只要他驾驭的住,就无妨,可这样的熔炼太过惊人,总是要突破他的控制,似破非破,游走在危险边缘。
  在此状态下,剑意的锋锐不断提升,余慈的驾驭极限不断地突破,形成一个“承破相长”的局面,余慈就在其中,把持着微妙且危险的平衡。
  这个平衡,在锁定目标、并且由余慈窥准时机之后,瞬时打破!
  血河中的人影依旧冷漠,余慈则在笑,大概这位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寻摸到这根源吧。
  方回!
  剑吟声里,“熔炉”内压外烁,像是投石入水,绽开一圈涟漪,但并不是无限制全方向地扩张,而是通过剑意的驾驭,将力量集束。
  由于剑意甚是高妙,扩散的“涟漪”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在扩散到一定程度后,重新向内收,内压外烁的力量碰撞一起,没有对消,而是纠缠震动,同时旋转,形成一圈高速转动的边沿。
  这一刻,余慈剑芒不再是一条线,而是甩出一道高速飞转的光轮。
  “光轮”边沿,谈不上锋利与否,可就是在飞旋过程中,剑意的熔炼也依然没有停止,内压外烁的力量每一刻都在提升,更因为剑意发动,与之同源而出的《上真九霄飞仙剑经》所发神通,也有所反应。
  显形于外,就是其飞转频率,竟与十二玉楼天外音共鸣,合节合拍,清音盘旋而上,每拔升一阶,光轮飞旋速度就再增一层,剑势强度亦随之跃升。
  清音足足拔上七阶,已非人耳所能探知,而余慈剑意光轮转速,也随之提升七次,到了最后,余慈终于确认,他驾驭的极限,到了!
  剑锋所指,斩雷辟劫神通为其和声,当先受到影响却是已经凌乱的天网,剑压之前,天网扭曲、开裂,彻底失去了对余慈的全面掌控力。
  剑锋之前,方回血影剧烈扭曲,面目看起来分外狰狞。
  这是深藏在余慈身体深处的方回印记,与受姹女阴魔驱动的燃髓血河的结合,受剑意压迫,硬是给逼了出来。
  所以它在挣扎,扭曲的身形探出无数条丝线,像是混乱芜杂的水草,要将余慈重新拖下水去。
  余慈冷笑以对,不附身的燃髓咒,还是燃髓咒吗?
  光轮向前,一切而过。所过之处,血影催化成烟,摩擦几等于无,可就是这点儿碰触,也有音波运化,依稀附合七变清音,在此间回荡,如此交攻,那方回面目呈现出更严重的扭曲,终至不成形状,再复不能!
  方回之印记,斩灭!
  便在方回印记灰飞烟灭的同时,由此向西,亿万里外,一处高缈所在,云气翻卷,奇石怪树,绝壁断崖,一路叠加,直入云霄。
  这是问心路之顶,摘星楼之上,静室之中。
  方回蓦地睁眼,神目如电,映得一室生白,随后他长长吁气,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轻烟气柱,略带血色,在室内盘绕,竟发出微弱但尖亮的啸音,一绕一变,足足七次。
  他低哼一声,血色烟气四散,整个摘星楼也都摇动起来。
  云雾深处,护楼法圣打了个喷嚏,其鸣如雷,但比之方回的哼声,似也有些不如。
  室内,方回沉吟片刻,站起身来:“谁将我那血咒破去?清音七变,怎么看都像是十二玉楼天外音的手段。”
  难道是论剑轩哪个大神通之士出手?且不论能不能做到,他的感应中,分明还有另一样东西:‘不复轮’……天遁杀剑?
  若说论剑轩中人出手,已是不可思议,再牵扯上天遁宗,就是荒唐了。
  因为有十二玉楼天外音的关系,方回头一个想咨询的,就是刑天,但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举步出室,登上聚星台。
  聚星台已可算是山门最高处,由此向东北方向凝望,眼神好的,可一望百千里,至于方回这等人,有气机引导,又以秘法加持,纵然相隔亿万里之遥,总还能有一点儿模糊的感应。
  但很快,这感应就被他主动消去,概因那个方向,竟然有劫煞游动,对他而言,再深入的话,可是要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
  他在台上站着,闭上眼睛,高空猎猎狂风,在此刻却是凝固了。
  余慈本体处,眼睛又睁开些许,透出光泽,这是一朝卸去重负之后,蹿起来的最灵动的光。
  肉身神魂全部受自己操控的感觉,很好!
  可下一刻,光泽就迅速暗下。在燃髓咒的影响下,寿元消耗虽大,但其燃烧气血的手法,还是给了余慈超出极限的力量。如今没有了燃髓咒加持,便等于是从高峰直跌深谷,气息强度一落再落,虚弱侵袭而至。
  头顶两朵残缺青莲,仅存的四片莲瓣,刹那间连坠三片,最后一片也摇曳不定。
  朱文英激发玉符之后,再也没有介入的力量了,她只能旁观,看着那一片莲瓣,似乎是遇到了一阵风,挣扎了几下,终于飘落,在半空就化为轻烟。
  她的呼吸顿止,余慈先天元气的火苗也在此刻呼地熄灭,只余下烟烬微温。
  白莲叹息一声,便待隐去。
  可这时,当地一声巨响,九天之外,似有钟声传下。
  震荡所及,余慈已经灰黯的眼珠,又亮起了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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