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_分卷阅读_412
他当初遍洒魔种打下了基础,北荒修士又流动性极强,再找几个实验品当真不难。
半个时辰后,余慈开始按照魔典上的法门,连接各个目标,使之成为一个范围超万里,广阔至不可思议的大网,当然,也是简陋至极,包括寇楮在内,几个目标的心思只是初步合在一处,里面的信息太过复杂,浊流太多,要费心梳理。
余慈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寇楮,让他暂时成为这个“大网”的中心。当然,目前这玩意儿根本不能正常运转,寇楮能做的,仅仅是当一个洒扫仆役,将一些没用的东西清出去、屏蔽掉。
饶是如此,他干了小半个时辰,也给逼到了极限,万里开外的阴体,险些就维持不住了。
这时候,他的帮手来了,还有些茫然的幽蕊被余慈扯入大网之中,这女人心思多,但是修为心智比当前的寇楮,还是远胜。
余慈找到了一个暂时摆脱冰封状态的思路,只是真正成形,还要一段时间。
他专心致志,渐不觉时间流逝。隐藏在承启天中的魔念小虫,差不多也陷入了这一状态。
魔灵看那星域之上,异相纷呈,独特的气机脉动,让它判断出源头:真是《无量虚空神照法典》!
它不免再次惊讶,虽说此部典籍也是无量虚空神主和元始魔主媾和妥协的结果,可毕竟也算天魔正法,余慈又是从哪儿得来?
而且,似乎还在用……
它感觉,这或许是它深入了解余慈此人的最佳机会,似乎还有一些契机在里面,这感觉玄之又玄,却驱使着它死盯着上空那种种异相,解读文字,剖析气机,以探查里面更深层次的变化。
甚至盗天楼上的魔灵本体,也盘膝坐下,全身心投入进去。
这一盯就是近两个时辰,某一刻,魔念小虫浑身一抖,再度虚化,将那无孔不入的魔念,切入一个粗陋而混乱的大网里去。
这里太过混乱,污质横流,故而无人能察觉。
魔念在“大网”的范围内游荡。粗陋的结构似乎没什么好看的,但它不会被表面的情况迷惑,与其说它在看网,不如说它在看以“网”为骨架,奔流于其中的六欲浊流,也在锁定其间更具价值的东西。
人之六欲情思,如大河奔涌,泥沙俱下,魔灵相信,余慈敢以天魔虚空法门,搭起这张大网,就肯定有办法,将内里“明珠”挑拣出来。
所谓“明珠”,既各人最清晰的一份心智,包括思维、心力和灵应等,深藏在六欲浊流之中,涉及神魂各个层面,是十分复杂的组合。搭起“大网”的目的,就是在天魔法门驱动下,从六欲浊流中,将各人心智提取并串联起来,在无形之中,达到合诸方之力,集众人之心的效果。
便如想一件事,一个人想不通,几个人在一起讨论,就有很大可能攻破难关。
余慈的目的,必然就是如此。
只不过,这些目标彼此之间相隔万里,正常状态下,没有交流的可能。余慈现在做的,就是引导并提供交流的载体。
按照正宗的心法,载体最好是搭建在施法人的识海中,方便随时调整引导,那正是“天魔殿”的雏形,可余慈当前这状况,显然没门儿,而选择别处,那些目标之中,也不可能有合用的。
对余慈的难处,魔灵洞若观火,但实际上,这也算不上什么难处,尤其是对余慈而言。
旁观者清,魔灵早早就想到了一种解决办法,余慈早晚也能想到……咦,已经想到了?
魔灵有点儿意外,它感应到,“大网”的中心开始偏移,不再置于任何目标的脑宫中,就留在无所凭依的虚空里。
就是这样!
既然无人能够承受“大网”运转的压力,那就干脆摆脱真实的载体,直接虚拟一个出来……
盗天楼上,魔灵一呆,灵光倏然闪过:虚拟一个出来?
那边的变化,干扰了它脆弱的思路。
余慈以已经成形的“大网”作为稳定的主结构,强化了连接自身气机的回路,在其中留下一缕分神,再以虚空神通加持,一个短时而不完整的独立空间很快建成。
这是建立在余慈身具虚空神通的基础上,承受力超出常人何止百倍,只要具备有效的梳理之法,这个简陋的交流网就能运转起来。
余慈的做法和魔灵所想几乎一模一样。这样魔灵有点儿奇怪,念头一转,忽地醒悟,莫不是它的念头深入“大网”,顺带着也给采集了?
究竟如何,它也不好确认,唯一可知的是,余慈确实在高效地做事:虚拟结构建成了,算是天魔殿的雏形吧,独立于各个寄生魔种的目标,里面存了余慈一线分神,空间的运转便以分神为主导。
受太玄冰解的影响,分神主导力在开始的时候,还十分艰涩,可受到虚空神通的影响和外界心智的刺激,分神运转越转越快,又有寇楮和幽蕊帮忙,效率大增,反过倒是带动了主意识,冰封融化的速度似乎有一些加快。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关键的是,余慈的主意识,将除了冰封状态下的承启天和屠灵狱之外,所有心内虚空的控制权,都移转过去,这样,分神就能动用相当一部分力量。
六欲浊流的干扰越来越小,对魔念的隐藏造成了一些麻烦,魔灵也不强求,将魔念退出,回到之前显化的虚空中。
从粗陋简单的临时空间,转移到完备充分的显化虚空,其间的差异和对比十分强烈。
魔灵缺乏感触,不过看这片冰封世界,它知道,这里本该注入天魔殿的神通,但暂时要拖后了。
等冰封袪除,两个虚空合并,也就水到渠成。
应该是早晚的事儿吧,它是这么想的。
对余慈来说,获取天魔殿的神通,自然会提升实力,可对魔灵来说,也是乐见其成。
它一身所学,源出魔门,却又处处克制魔门,若余慈真将天魔殿神通加入,就等于凭空多了几许破绽,更有利于将来的夺舍。现在就看那暂移在外面的天魔殿……
思绪忽然中断,那是被电火般的灵光硬生生打断的!
无数电光劈闪,照彻了阴霾雾气。
盗天楼上,魔灵倏然站起,来自于夺心散人和仇伍的残余意识,将狂喜的情绪输入进来,再反馈到肉身上,它在楼中放声大笑,楼宇震动。
天魔殿,外移……虚空神通!
这不就是碧落天阙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它早知道碧落天阙就浮游在黄泉秘府正上方,却一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原来它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它只想到无量虚空神主天下独步的虚空神通,却是忽略了这神通法力的根基。
再怎么厉害的神通,其根本也是源自于“天魔殿”法门,这是无量虚空神主的烙印,可以遮掩,却无法摆脱。
若以此种思路来看,玄灵尺之类,还真的只是一个单纯投影之物,从那上面入手,无异于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真要锁定目标,不应该从外界求,而是要从人心里找!
作为无量虚空神主的信众,魔灵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信众就是线索,它也是信众,但肯定不在它这里,黄泉秘府只是对外的掩护,不可能给人留下线索,也就不会让它接触。
应该找那些从三四劫之前,就一直留存的老北荒,老信众入手,虽然沧海桑田,人事变易,搜索十分困难,可比之缘木求鱼,可要强上太多。
余慈自辟虚空这边,有太玄冰解,既是封禁,又是保护,一时间很难下手。与其在这儿等待,不如暂时离开,全力搜索那些遗族,当然,这人神通非凡,潜力比夺心道人之流强出太多,它不会轻易放过,还要留下一缕魔念,等时机成熟,再行夺舍之事。
它心神转移,魔念的隐匿能力便要大打折扣,需要寻一处好的掩体。最好的选择是下方的死魔区域,可那里变动太快,余慈肯定也会时常扫荡,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给“误杀”了。它念头转动,想到了一处极好所在。
魔念小虫爬动,逐渐虚化,又是一次移转,这次,它来到了云楼树空间里。
余慈自辟虚空已与云楼树空间贯通,这里无疑是储物之所,魔念小虫只要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物件,依附上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就降到了最低。
然而乍一进来,魔灵便险些给晃瞎了眼。
云楼树空间内,宝光隐隐,这里包括有余慈所有的珍藏,卖相各不相同,明眼人则一看便知,与其还丹修士的身份颇不相衬,可在见惯了至宝神物的魔灵眼中,也没有什么。
然而当头有一件物事,却让它怔忡良久——这家伙,果然是关键人物!
摆在空间比较显眼位置的那一枚玉尺,自蕴灵光,由魔念传导回去,让魔灵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玄灵尺!
上面还有近期内驱动元磁神光的痕迹。
魔灵最清楚,驱动九地元磁神光,就是使用玄灵尺的最正确方法,里面纵有一些心法,也是细枝末节,最重要的秘密,已在其中了。
玄灵尺可上接碧落天阙在真界的投影,这余慈,怕是已经找到位置了吧,说不定,都已找了百八十遍……
魔灵本能地想去取来,一动才想起,它只过来一缕魔念,就算尺子近在眼前,也没有办法,况且……它刚刚才找到更切实际的路径不是吗?
它也是拿得起,放得下,死盯了玄灵尺几记之后,也能忍着不再关注,认真寻找寄存魔念之处。
不得不说,虽然没有动手,可这一发现,却给了魔灵更强的紧迫感,约一刻钟后,盗天楼上,魔灵安顿好了那一缕魔念,当即起身,准备去调动北荒沙盗情报网,搜索无量虚空神主当年的信众。
它已经有一个较为清晰的盘算:为了维持信众,一个教派是不可少的,北荒的教派以千万计,三五人就敢立派传教,看起来麻烦,其实是有迹可寻。
既是无量虚空神主所传,历史必然悠久,为了掩人耳目,教派的发展肯定受限,规模又不甚大,这样划分标准,覆盖面就小了很多。
将几个标准列出,魔灵便要离开,可正下楼的时候,感应忽至。
无拓城中,又有变故。
魔灵迟疑了下,重又登楼,举目远眺,在前面曾经锁定的位置,那一处天劫蕴育之地。就在刚才,那边气机陡然密集,分明是有外力加于其上,引动了天心流转的微幅变化。
对此,魔灵的评语是:玩火!
天意难明,天威难测,其威胁凌驾于所有人的头顶。城中百多万人,绝大多数对此懵然不知,而知道的,如魔灵,不免就有些不舒服——即便那姹女阴魔的劫数,对它的影响微乎其微。
那个羽清玄,看起来也是第一等的人物,怎么就不制止?
其实,重器门那边还是做了些准备的。
当陆青入城,锁定宝蕴的位置,直趋而入的时候,宝蕴所在的院落周围,已被人为地开出一片无人区。
这让她知道,重器门背后的那位大能,已经判断出她想做什么,并且颇有鼓励之意,换个角度讲,也是不在乎她的死活。
对此,陆青反而感觉到难得的轻松。
像余慈那样,恨不能死缠烂打,也要帮忙的朋友,真让她颇为困扰,因为那已经算是偏执了——她隐约能够感觉到,那般执著态度,或许后面还有心障存在。
可目前,她不关心。
余慈的形影渐如烟云般消散,她也来到目标院落之外。
土石搭砌的屋舍,朴拙简单,速搭速建,就是打烂砸坏了,也不心疼,是典型的无拓城风格。周围一片静寂,若非极远处还有人声隐隐传来,这里已经非常接近一座死城的标准。
阳神法体完全可以直接穿透门户围墙的屏障,不过陆青还是敲门。
里面并无回应,她稍等片刻,再敲一次,这次终于有了回音。屋里的人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话音中颇是懒散的样子:“进来吧。”
陆青推开门,缓步走入,她深知屋中人的习性,速度倒是有所放缓。果不其然,等她进屋,宝蕴才刚刚从床上支起半身,半遮檀口,打了个呵欠。
这样的姿态,让陆青有些怔忡,便在这样的情境下,双方视线交错。
“是坊主啊,好久不见。”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哀痛,也不是平静和淡漠,只像是阴窟城中,一个寻常的下午,小万出门做买卖,宝蕴应付了难缠的客人,一觉好睡……然后醒来。
陆青在恍惚,床上宝蕴,则是伸着懒腰坐起来:“睡要睡死,玩要玩死,人生真义,就在其中了,可某些人就是不明白……坊主,那个披着斗篷的女人要我告诉你,她已经将余慈送走,不会再来打扰,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甚认真的语调,却是瞬间将陆青的意识移入冰冷的现实,她眉头略皱:“你知道?”
“你要解我身上的魔禁,当然,还要费脑筋考虑,怎么解决我招惹的天劫之力,很辛苦吧?”
“……”
“不用奇怪啊,那女人似乎不会说谎似的,问什么她就回什么,真是直爽。一些事情弄明白了,想通了,也是很舒坦的。”
陆青一时失语,其实她在来之前,也准备了一番说辞,为宝蕴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可现在看来,她们之间,还是直入正题的好。
可不等她说话,宝蕴已盯着她道:“先说好了,我可不会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