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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_分卷阅读_53

  王济说的这个故事真的,王粲死时,魏文帝曹丕带头和前去吊念他的人,在他的葬礼上为他学驴叫。有趣的是,历史上王济死时,他的好基友孙楚在他的葬礼上也是这么做的。
  “别人只是学驴鸣,王卫却带了兵来,不太合适吧?”
  王济歪坐在扶手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十分不耐烦道:“怎么不合适了?我姐夫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阿姊,害怕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所以,今次我阿爹特叫我带兵来给姐夫看,好叫他知道,我的兵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阿姊受到半点屈辱的。”
  这话里的威胁意思已经很直白了,不让王济满意的话,当年他敢砍李,如今他就敢砍人。
  权利什么的,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私下收了和郁钱财的人,立刻如墙头草一般,分分钟都转变了口风。在王济来之前还一副秉公办事却偏着和郁的族老,立刻变成了一副秉公办事却偏着王家二娘的模样。
  王济在心中嗤笑,却也明白了他当年真的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发自真心的再次感谢和峤当年的大度。
  事情解决的十分顺利,和峤的庶子和清,被王家二娘当众认为亲子,记在了和家的族谱上,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和峤的全部财产。王家二娘事后,也补给了各族老不少“年礼”的压惊,自此便再没有谁说过王济的不是。
  二娘带着女儿在和家过上了她舒舒服服的老太君生活,和清本身性格就不错,对二娘虽然不敢说有多亲近,但尊敬是肯定的。哪怕只是为了日后的仕途考虑,他都不敢对二娘有丝毫的怠慢。
  事情到这里,本就应该结束了。
  但……很显然大家忘记了和郁的小气程度,那与他兄长和峤的大气程度成正比。不要说事情才过去了三年多,哪怕十年他都会死死的记住和清。为什么是和清?他不敢去找王济或者王家的茬啊。王济是典型的兵油子,如今又升迁了一品骠骑将军,名义上他已经算是集团军的总司令了。
  和清当年辞官,为父服丧三年。但是等三年过去的今天,不要说继承本应该从和峤那里蒙荫到的中书郎了,他连官复之前的小官职位都做不到。
  和郁人在朝中,打压和清打压的厉害。
  上巳节之前,和清在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托王家二娘再次求到了王济那里,想让王济想想办法,中书郎不敢想了,最起码该官复原职吧?王济在王家宴上喝醉后,就抱怨了两句,王戎劝他送佛送到西,王济却不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当年帮忙还帮错了?
  “没人说舅舅你做错了,人家只是求你办事。若舅舅嫌麻烦,不如让他们事后直接把谢礼给我。”卫玠在上巳节之后,修书一封对王济提议道。
  王济不知道卫玠在打什么主意,拓跋六修、卫瓘与乐广却很清楚。
  【萝卜加大棒里的萝卜。】
  卫玠打算利用帮助和清回朝,在他的小团体里树立属于他的威信。有个能看得到的、实实在在的例子摆在眼前,远胜过无数空头支票一样的口头承诺,不是吗?和清也会出席卫玠这次的宴会,只要在宴会之前帮他搞定职位问题,他就会成为卫玠口碑上的“自来水”了。
  最主要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卫玠的二姨母还要靠和清奉养呢。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的‘朋友’们都找到适合他们的官职?”卫瓘皱眉,在九品中正制的年代里,不要说他和乐广了,只王济就可以轻松的让卫玠得偿所愿。这真的是小事一桩,但是,这听起来代价好像有点大,就只为了一个学校?
  “不,只需要安排正廉(和清的字)的就可以。”和清是吊在所有人眼前的胡萝卜,如果让人吃到了胡萝卜,那就没人干活了,“我不会对他们承诺任何事。只是把条件摆出来给他们看,和清送两个家里适龄的孩子与我一起去读太学,然后和清就得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中书郎的位置。别人会怎么联想,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卫老爷子也回过了味。
  汉朝时,对洛阳太学的博士有这样一条规定,仕途上,可经博士入朝为官。如果是中央的官员,初始可任尚书、谏议大夫等清贵职位,日久甚至可升迁至公卿;而如果是去地方上当官,博士直接可以就担任刺史、太守等要职。东汉时,就有很多由博士升迁而来、后身居高位的官员。
  让卫玠身边的那些人当博士、祭酒(主讲师,博士之长),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在日后肯定能有很大的发展。至于能不能真的发展的起来,那就看个人能力了。
  卫瓘不是个迂腐的人,若卫玠身边的人有真材实料的才华,他也不介意举荐一二。
  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哦,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或者老师帮忙。我听说在东汉的时候,为了验证博士、祭酒的学识,经常会由当今圣上,亲自主持博士之间,或者博士与名士之间的辩论讨教。”
  这个是拓跋六修告诉卫玠的,光武帝刘秀,就曾“会诸博士论难于前”;汉章帝刘炟则请诸儒于汉宫白虎观前,以问难的形式,考详诸经同异,最后由汉章帝裁决优异,连月乃罢。(引自度娘。)
  “你希望我说动圣上也这么做。”卫瓘一点就透。
  卫玠讨好的笑着点了点头:“阿翁就是阿翁,一猜就知道我要干什么。虽然不能给他们真正的高官厚禄,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连希望都看不见吧?哪怕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三个月能见一次皇帝呢,在诸臣面前露回脸,都会成为极大的诱惑。”
  简单点来说,卫玠还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不过他把晋武帝豁出去了。
  如果晋武帝真的看中了谁的学识,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卫瓘和乐广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足以体现出晋武帝对太学的重视,为国选官也能丰富一下形式。但他们却都不敢对卫玠保证,这个提议一定会成功,因为晋武帝的身体真的是……已经经不起任何一丁点的折腾了,最近一段时间,江疾医甚至就住在在偏殿,方便晋武帝随时传唤。
  于是,卫瓘和乐广在不同的时间,不约而同的告诫卫玠,最好准备一个后备方案。
  卫玠当然有后备方案——他的小伙伴儿太子司马衷。
  只是司马衷有点智商不够,卫玠很怕这么多年对太子的苦心经营,最后毁于一旦。而如何让司马衷的庶长子广陵王去,又会有点不够分量,要是广陵王是太孙还好说,但他如今只是个庶长子,一个他爹即将再娶正妻的、地位尴尬的庶长子。
  卫玠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司马衷上了,提前多和司马衷演练彩排几遍。
  拓跋六修没说话,只是开始打定了今晚皇宫一日行的主意。他如今的活动范围已经变得十分宽广了,足够他在不惊动卫玠的情况下,在卫家和皇宫之间穿梭无数个来回。
  咳,说的再好听,眼下卫玠最需要做的,还是让他的“朋友”们真的答应去太学,本身没有官位的,得个博士祭酒本身就不错;但已经有了官位的,让他们兼职博士或者祭酒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管如何,这次的宴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卫玠宴请诸人的酒楼,就是上次洛川之行后石崇宴请他们的地方。洛阳城最好的酒楼,名字起的很雅致,叫鸿鹄楼,取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外观上也不是那种充满了灯红酒绿、昼夜辉煌的土豪气息的感觉,而是迎合了当下玄学盛行的自然清幽,酒楼后面有十几个互相独立的小院,充分保证了客人的*与赏景的心情。
  卫玠作为宴会的主人,自然是早早的到了鸿鹄楼,不能再向往日那样踩着点去了。从马车上下来时,卫玠还以为自己来的很早,却没想到石崇和潘安已经到了。
  【能巴结到这种程度,也是难得了。】拓跋六修忍不住嘲讽道。
  卫玠暗暗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实话,别和我说什么潘安只是单纯想和你当个忘年交,没有哪个真正的忘年交会颠颠替别人写作业还全无怨言的。石崇如今也算是身居高位了,但你看看要是没有你和你卫家,他的下场会怎样。他们互相看不顺眼,人所共知,结果就为了等你,硬能忍耐至此。事实上历史上,他们也是这么对贾谧的。】因为讨好贾谧而产生竞争。
  其实这些卫玠心里都很清楚,因势力而来的殷勤,因无知而来的崇拜,这就是现实。
  【我不是说这不对,欢迎你加入大人的世界。】拓跋六修软下语气道。官场不外乎谁讨好你,你讨好谁,你们结党营私,还嫌弃另外一帮人结党营私,【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这当真,投入太多。】
  你只要有我就够了。
  卫玠给了拓跋六修一个只有他们互相能懂的眼神,朋友可以有很多,知交有二三,但真正能懂你的欲言又止的人,只一个就够了。
  ☆、第71章 古代七十一点都不友好:
  早早到了鸿鹄楼的,其实还有一个人——欧阳建,他是石崇的妹子(外甥)。
  在卫玠认识了石崇的第二年,石崇为卫玠介绍了欧阳建。因为那一声“这是我的妹子”,瞬间就拔高了卫玠对欧阳建同学的好感度。
  欧阳建如今二十来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有一个巨富舅舅,一个开国元勋的外祖,还有一个特别小说男主的姓,他的性格也不像是他的名字那样“寓意丰富”,他历史上也曾是贾谧的“二十四友”之一,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因此就开启什么酷炫的人生,他缺少男主的命格。
  想必很多现代人都不会知道欧阳建是谁。
  你猜怎么着?
  古代也没多少人知道他是谁。
  但人形度娘拓跋六修却偏偏知道这个冷门的知识,在一年前卫玠刚刚认识欧阳建的时候,他就为卫玠介绍了欧阳建:【他提出了古代唯物辩证的观点。他的作品,是中国哲学史上,唯物主义路线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哇哦……这话由你说出来,连‘违和感’这个三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感觉。”
  一个古代的武将,张口唯物,闭嘴哲学,到底谁才是现代人?
  拓跋六修无奈,俯下身,直视着卫玠的眼睛道:【我也想等你说出来,但很显然你并不知道。我真想知道你高二上政治课学哲学的时候,到底学了什么。】
  “……我深刻研究了穿越古代的主角,必会的四项基本制造技能,玻璃,香皂,水泥以及火药。”
  【那你还记得哪个?】拓跋六修环胸挑眉。
  “呃。”卫玠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具体制造过程真的是一个都想不起来,但有的没的科普知识他倒是知道不少,好比,“玻璃!对,我还记得玻璃。
  “其实在公元前,就已经有玻璃了,只不过不是透明的,而是彩色的。战国、西汉的很多陪葬品里,都能看到有色玻璃制品的身影。
  “中国有,西方也有,据说(重点)公元前(重点)的亚历山大城,就是西方一个十分重要的玻璃生产城市。公元四世纪左右,也就是咱们此时所处的这个时代,玻璃就已经被古罗马上应用在窗户上了。
  “不过貌似西方和东方玻璃的化学前缀不太一样,西方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东方是一群道士炼丹搞出来的周边产品,就像是火药一样。这个时代的玻璃,一般应用于……冒充珍珠、玉石之类的造假业。应该就这些了。”
  卫玠把他能回忆起来的一股脑都说了。
  简单来说一句话,想靠玻璃惊为天人什么的,还是快醒醒吧。在你自认为玻璃对于古代来说一定很值钱的时候,我们的老祖宗已经开始用玻璃骗人了。
  骗子和妓-女,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工种,并且寿命悠长。
  【事实上,在《北史》里就有“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的说法。这些都是西方的舶来品,甚至包括制造技术。北史讲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北朝的历史,鉴于很多小说集中穿越的时代都已经在隋唐以后了,祝他们的主角好运。】
  玻璃在古代的真正难点,不是如何制造,而是如何让它足够坚硬的形成一大块,而这些是在小农经济的技术下,所根本没有办法实现的东西。
  同类的还有香皂,鉴于古代闭塞的销售渠道,香皂这种在现代以薄利多销为卖点的东西,在古代根本带动不起来。有些小说里爱卖手工香皂,但……怎么说才会显得委婉点呢,手工香皂这种东西,穷人买不起,富人有更好的替代品。
  卫玠人在西晋,倒是还有些空间,可以利用玻璃大赚一笔,但是……
  【你知道怎么让玻璃形成很大块,又或者是透明的吗?玻璃屏风确实还有市场,在这个时代卖,估计能卖出天价。】
  “……你也不知道吗?”卫玠充满期翼的看着拓跋六修。
  【我不是万能的,我只是个灵魂,我为什么要知道玻璃是怎么制作的?】
  “但你知道很多有的没的。”好比欧阳建是谁。
  【因为这些历史我大部分都经历过,但是对不起,我没在玻璃厂蹲守过。】
  这是发生在去年的对话,然后在最近的一年里,由对制造玻璃屏风好赚大钱的渴望驱动,卫玠在家里养了一群道士,以“炼丹”的名义,希望他们也能误打误撞的捣鼓出玻璃或者火药。顺便的,卫玠还花钱使了一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去找从西天竺国来的扶南船舶。
  一年过去了,卫玠除了源源不断的投入金钱以外,什么都没得到。
  说回唯物辩证脑洞大的欧阳建,作为艰难的在一堆信奉玄学搞唯心主义名士中寻找生存空间的“清流”,欧阳建神奇的真的占有了一席之地,因为他总是在清谈中唱反调的那一个。
  如今大部分的名士都在主张“言不尽意”(语言不能表达事物),欧阳建偏偏写了个短短的只有二百六十八个字的《言尽意论》,表达了“客观世界是离开人的概念和语言而独立存在的,但语言概念又是人们用以说明客观世界的工具语言”(引自度娘)。
  在很多名士都逃避似的向往出世时,欧阳建却和阮籍一样,在意的是入世。
  卫玠一开始很奇怪,这样的欧阳建为什么还没被其他名士打死,后来才发现欧阳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虽然不在乎所谓的玄学,但他可以游刃有余的依附玄学而生。
  这……正是卫玠所需要的人才啊!
  卫玠觉得玄学很好,但他也必须说玄学不实用。如果西晋所有的官员都像他二舅那样,整天都在想着归隐山林、打死不工作,那西晋迟早药丸。事实上,历史上的西晋也确实完了。在寄情于山水,也要有人干活儿啊。
  也就是实干派。
  实干派哪里来?卫玠想了很多点子,其中之一就是让欧阳建慢慢渗透那些洛阳太学的学子的想法,为后世留下唯物论的思想火苗,
  真正繁盛的朝代的思想学说,永远是百花齐放的,而不是统一的,压抑的。
  当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的时候,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套用卫瓘老爷子的想法来说就是,真正厉害、站得住脚的学说,是不会惧怕任何反对派的,你觉得我们的学说有问题,那好啊,欢迎来辩。他们有理,他们又怕什么呢?真理越辩越明。真正会害怕的,永远只会是那些一辩论就原形毕露的东西。好比封建礼教,很多都是自相矛盾,又毫无道理的。
  欧阳建如今还只是个小小尚书郎,一心想要谋求更大的发展,却不得入门。
  还有什么会比欧阳建更适合卫玠的人呢?
  【裴頠(wei,三声),裴秀的儿子,裴秀是你打姨夫裴楷的从兄,也就是说,裴頠是你姨夫的从兄子(侄子),他反对何晏的贵无论,提倡崇有论,注重现实,不喜欢现在放达的风气,是崇有派的领军人物。裴頠如今任右军将军兼职国子祭酒,就是国子学的校长,你可以想办法把他从国子学挖角到太学。】
  祭酒也分很多种,好比国子祭酒和博士祭酒(这是一个词),前缀不一样,指责就不太一样,前者比较类似于校长,后者就是年级主任,或者不同院系的院长。
  裴頠是另外一个“在唯心主义中,坚定的走唯物主义的”的小清新。
  当然,裴頠的思想也不是没有弊端,好比他一直在试图论证封建等级制度的合理性。
  但是,是人就有好有坏,用好裴頠,他就是比杀人刀还要快的文人笔。裴頠和欧阳建同样都对中国古代哲学起到了极大的推进作用,要是他们能搭配工作搭配好了,说不定可以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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